第05章(第10/12页)
“我是个盗墓人。”她想,烟尘呛得她喉咙发烫。
她凝视着一叠手写的稿件:最顶上的一页删涂得一片乌黑。她拿起手稿,没动其他的东西。她拿到小床上,坐了下来。她小时候在普拉煦,他们管这叫“吉姆游戏”,每年除夕都要玩,像演戏、玩谋杀、跳苏格兰舞一样。
在训练所里,她应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们管这叫“观测”,在戴德姆、曼宁特里和贝霍尔特了无生气的村落里玩:这个星期有谁的门粉刷了,玫瑰修剪了,买新车了,18号的门阶上有几瓶牛奶?但无论在哪里玩,玛丽总是遥遥领先;她天生有照相机般的记忆力,能注意到极微小的差异。
一部小说的片断,她告诉布拉德福,全是开头。
有十几个第一章,有些打字,有些手写,但全都删得乱七八糟。大部分的内容在讲述一个孤儿班恩的故事。
涂鸦。画着一条偷偷伸出来的手臂。女人的胯下。
写给自己看的注记,骂声连连:“滥情的垃圾”——“重写或丢掉”——“你忽略了男人对孩子的咒骂”——“有一天文沃斯会抓到我们”。一个粉红色的文件夹标示着“散页”。班恩对权威屈服。班恩发现有另一个真正的情报单位,毫不迟疑地加入。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标示着“最后场景”,其中有好几张是写给波比的,亲爱的天杀的波比。有一张从她的素描簿里偷来的画纸,马格纳斯画上一串相连的思想泡泡,表达出他的想法,这也是汤姆在学校学会的准备论文的方法。
泡泡:“如果万物痛恨虚无,虚无又如何看待万物?”泡泡:“口是心非让你取悦某人,却得罪另一人。”泡泡:“我们之所以爱国,是因为我们怕四海为家;我们之所以四海为家,是因为我们怕爱国。”
有人敲门,但布拉德福对乔琪摇摇头,告诉她别理会。
“那不是他真实的写作。”玛丽说,“太吞吞吐吐了。总是写了一段,就突然停住,好像他心痛得无法继续。”
布拉德福没诅咒心痛的人。
“还有呢。”他说,“还有呢,快说。”
“是我,长官。”傅格斯从门外叫道,“紧要消息,长官。非常急。”
“我说等一下。”布拉德福命令道。
“‘班恩生活的体系完全崩溃了。’”玛丽继续说,“‘他的生活全是创造出来的假相,完全不真实。现在,真实来找他了,而他逃了。他的文沃斯就站在门口。’”
“接下来呢?”
布拉德福居高临下地对她说。
“‘瑞克创造了我,瑞克快死了。一旦瑞克放掉手中的线,会如何呢?’”
“继续。”
“一句引自《路加福音》的话。我从没见过他打开《圣经》。‘对琐事忠诚者,对大事亦忠诚。’”
“然后呢?”
“对琐事不诚实者,对大事亦不诚实。’他在纸张边缘一连画了好几个小时。不同的墨水。”
“还有呢?”
州文沃斯是瑞克的复仇女神。而波比是我的。
我们两人都付出了一生的时间,努力弥补我们加在他们身上的事。’”
“接下来呢?”
“‘现在每个人都在追查我。‘公司’在追查我,美国人在追查我,你在追查我。甚至可怜的玛丽也在追查我,而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是谁?在他的诗里谁是这个你?”
“波比。我的命运。最亲爱的波比,最好最好的朋友,叫你那些天杀的走狗滚开我门前。”
“波比像是花名(Poppy原意为罂粟花)。”布拉德福提出看法,他跪在她身旁,推开乔琪的麦克风。
“像壁炉烟囱里的花。不过是单数。只有一个波比。”
“没错。”
“而文沃斯像个地名。阳光普照的文沃斯。
在品位高雅的萨里(Surrey,英格兰东南部一郡)?”
“是的。”
“认识他吗?——或是她——任何叫这个名字的人?”
“不认识。”
“波比呢?”
“不认识。”
“继续。”
“还有第八章。”她说,“完全出乎意料。
没有第二到第七章,但有第八章,全是手写,没有删改。标题是‘过期支票’,虽然第一章并没有标题。描写有一天班恩开始违抗他所有的承诺。
从第三人称又回到第一人称,一直持续用第一人称叙述。而第一章用的是‘他’和‘班恩’。‘债主在敲门,文沃斯领头。但班恩没当一回事。我低下头,抬起肩膀,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痛殴我的脸时,我又打又敲又撞。但即使脸已粉碎,我仍做三十五年前就该做的事,对杰克、瑞克,和所有的姆妈、父亲,我看着你偷走我的生命。
波比、杰克、你们其他人,让我这一辈子——这一辈子——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