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15/16页)
他又需要教职员的盥洗室了。他需要他那有着嵌板密室的秘密圣莫里茨,他需要那有着黄铜水龙头与桃花心木镶边镜子的隐秘皇宫,因为皮姆热爱奢华,只有曾经从中获得爱的人才能明白这一点。他把那个违禁的手提箱带进教职员休息室,走到楼梯平台的中间。盥洗室的门半掩着。
他推开门,溜进去,从里面反锁。他独自一人。
他凝视自己的面孔,让表情变得冷峻,然后稍柔和,接着又冷峻。他打开水龙头,冲脸,直到脸上闪闪发亮。他突如其来的孤立,让他的成就益加辉煌,也让他在自己眼中显得不同凡响。他的心因得意而飘飘欲仙。他是上帝。他是希特勒。
他是文沃斯。他是绿色档案柜之王,TP高贵的后裔。从今而后,世上的一切都需要他的介入。
他掏出小刀,打开,握住刀锋顶端,靠近脸,在镜子里如阿瑟王那样起誓。我以魔剑(Excalibur,亚瑟王之剑)立誓。午餐铃声响起,但午餐不点名,他不慌不忙;他永远不会再慌忙,他是不朽的武士。他想割断自己的喉咙,但他的使命太过重大了。他想起很多名字。学校里谁有最棒的家庭?我有。皮姆家族个个出众,马格纳斯王子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马。
他把脸抵在木材镶板上,闻到板球棒与瑞士森林的气息。小刀仍在他手中。他眼睛发热模糊,耳朵鸣声作响。他内心超凡的声音告诉他注意看,于是他看见在最好的那块镶板上深深刻着一个名字缩写“KS-B”。他弯腰收拾落在脚上的木屑,丢进洗手台里,木屑浮在水面。他拉起塞子,木屑仍漂着。他抛下这一切,到艺术馆去,完成他的道尼尔轰炸机。
整个下午他都等着,确信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我没做。如果我回去,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有。是三年级的麦格斯。是有把印度弯刀的詹姆森,我见他进去。是村里的混混干的,我看见他鬼鬼祟祟地潜入空地,皮带里插了把短剑,他名叫文沃斯。晚祷时,他祈求有颗德军炸弹炸毁教职员盥洗室。什么都没有。第二天,他把最珍贵的财产送给赛芬顿·鲍伊:他开完盲肠之后莉普西送他的那只无尾熊。在休息时间,他把小刀埋进板球观众席后面的松软泥土里。或者如我此刻会说的,湮灭证据。直到晚上整队时,值日老师——最哀伤的欧马利——以宣告噩运的声音叫出肯尼·赛芬顿·鲍伊阁下(缩写为KSB)的全名。让人难以理解的,这名年轻贵族被带进格林勃先生的书房。皮姆也困惑地看着他走。他们到底找他做什么呢——我最好的朋友,拥有我那只无尾熊的人?桃花心木门关上,八十双眼睛盯着那精致的做工,皮姆也一样。皮姆听见格林勃先生的声音,然后是赛芬顿,鲍伊的抗议声。接着是一片沉寂,上帝的正义执行了,一下又一下。皮姆计算着,觉得自己洗净了,也辩明了。不是麦格斯,不是詹姆森,也不是我。是赛芬顿,鲍伊自己干的,否则他不会挨打。他学到了,正义,也好不过她自己的仆人。
“上面刻了一个连字符。”第二天赛芬顿·鲍伊告诉他,“不管是谁干的,他在我的名字上多加了一个连字符。等我逮到这个混蛋,我就把他给杀了。”
“我也会。”皮姆忠心耿耿地允诺,字字由衷。就像瑞克,他正学着同时靠好几个计划过活。
诀窍就是忘掉一切,只记得你此刻的立场与你说话的对象。
莉普西之死对年少的皮姆带来许多影响,但并不全然是负面的。她的去世让他成为自立自强的人,也让他确信女人善变,且随时可能消失。
他从瑞克的例子学到宝贵的教训,也就是高尚外表的重要性。他发现,惟一的安全是表面的合法性。他决定要成为秘密策动生命大事的人。例如,给格林勃先生的轮胎泄气、把三包六磅装食盐倒进游泳池的,就是皮姆。但是带队缉捕元凶、放弃许多有利线索、对许多卓有信誉之人投以怀疑的,也是皮姆。随着莉普西的离去,他对瑞克的爱又一次变得更无阻碍,而且更好的是,他可以隔着遥远的距离爱他,因为瑞克再次消失了。他是否回到牢里,就像他对莉普西信誓旦旦说的那样?警察是否找到了绿色档案柜?当时皮姆并不知道,而希德,我怀疑,到现在仍不知道。
在那段可疑的时间之前,陆军记录显示瑞克很突兀地离职六个月,至于解释,要请查阅者向犯罪记录办公室询问。什么都查不到,也许是因为伯斯有朋友在那里工作,某个非常仰慕他的女士。
无论原因何在,皮姆又可以独自悠游,享受愉悦时光。周末放假时,欧利和古德劳夫先生会在位于富尔翰的那间地下室公寓接待他,用各种难以想像的方式娇纵他。向来靠运动保持一副好身材的古德劳夫先生教他如何摔跤,而当他们一起到河上饮酒作乐时,欧利会穿上女人衣裳,尖起嗓子,扮得像极了,除了皮姆和古德劳夫先生之外没人知道他是个男的。在较长的假期里,皮姆就必须和赛芬顿·鲍伊一起到雀莉的大庄园去,听那些和公立学校有关的恐怖故事,而他自己很快就会成为其中的一员:新生如何被绑在洗衣篮里从石阶上丢下去,如何被用鱼钩穿过耳朵,背起马具,拖着在校园里绕上一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