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第6/9页)

“征召马格纳斯选总统?”碧伊愉快地轻声说,她坐直身子,手抚胸口,仿佛有人请她吃巧克力似的。

“我的天哪!”

此时,夸张作态的仆人温泽先生出现了,对马格纳斯深一鞠躬,在他左耳低声说是紧急事件——原谅我,阁下——伦敦来的电话——领事先生打来的,请原谅。

马格纳斯致歉。马格纳斯对每个人致歉。马格纳斯小心翼翼地穿越想像的障碍向门走去,微笑着,如置身乐园,轻声致歉。而玛丽则更加活泼愉悦地谈笑,为他提供掩护。但当门在他背后关上,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格兰特·雷德勒瞥了碧伊一眼,碧伊·雷德勒也瞥了格兰特一眼。

玛丽看在眼里,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为什么?在不留神的一瞥里,他们传递了什么讯息?马格纳斯真的和碧伊上床吗——而碧伊告诉格兰特了?他们两人在那一瞬间对起身离去的主人涌起复杂困惑的欣羡之情吗?尽管心潮汹涌,但玛丽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却一直确信不移。

不是性,不是爱,不是嫉妒,不是友谊。而是共谋。玛丽并不是异想天开。玛丽亲眼目睹,了然于胸。他们是一对密谋的凶手,告诉彼此说“快了”,马格纳斯就快成为囊中物了。我们就快得到他了。他的傲慢就快荡然无存了,我们的荣耀就快重见天日了。我看见他们憎恨他,玛丽想。

她当时这样想,她现在还是这样想。

“格兰特是急于寻找恺撒的卡修斯(Cassius,罗马帝国大将,恺撤的刺杀者之一)。”马格纳斯曾说,“如果他不能及早找个人的背来刺,局里就会把他的匕首给别人。”

然而在外交圈里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即使是谋杀密谋也不能成为打断谈兴的理由。忙着谈笑风生,聊着孩子与购物——为何雷德勒夫妇会有那样充满恶意的表情,她疯狂地搜寻理由——最重要的是,等待马格纳斯回到晚宴上,同时用两种语言在长桌的那一端重施魅力——玛丽还找得出时间揣想,这通伦敦打来的紧急电话,会不会就是她丈夫这几个星期一直引颈企盼的电话。这段时间以来,她知道他有大计划正在进行,她祈祷那会是前景看好的再获重用。

而就在此时,玛丽记得,当她仍不住谈笑,仍不住祈祷丈夫能有职务异动的好运时,她感觉到他的指尖划过她光裸的双肩,他走回主位。她甚至没听见门声,虽然她一直倾耳聆听。

“一切都还好吧,亲爱的?”她越过烛台叫他。她刻意公开这样做,因为皮姆夫妇十分恩爱,幸福非凡。

“女王陛下一切安好吧,马格纳斯?”她听见格兰特用谄媚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没得佝偻症?喉咙炎?”

皮姆的笑容灿烂,一派轻松,但这不见得代表什么,玛丽非常清楚。

“只是白厅的一件小事,格兰特。”他毫不在意地回答,“我想他们一定有间谍在这里,告诉他们我正在举行晚宴。亲爱的,我们没有红酒了吗?这点儿配额,可就太过吝啬了吧,我一定得这么说。”

噢,马格纳斯,她兴奋地想:你真幸运。

该是让女士们在喝咖啡之前上楼去洗手间的时候了。自许为摩登的顾问夫人想抵赖不去,但丈夫一皱眉就让她起身。而碧伊·雷德勒——今夜直到此刻都一直扮演伟大的美国女性主义者——却乖乖离去,让她那位性感的丈夫挽着她走出去。

“现在有事了。”杰克·布拉德福满足地说。

玛丽想像着。

“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干吗抖个不停,亲爱的?”布拉德福说。

“我没发抖。我只是给自己倒一小杯酒,等你来。你知道我总是把酒摇一摇的。”

“我也要来一杯,拜托,和你一样的。就给我来一杯原汁原味的,没冰块,没泡沫,没乱七八糟的东西。”

很好,去你的,拿去吧。

这个晚上圆满落幕,和开始时一样完美。在玄关,玛丽和马格纳斯协助宾客穿上外套,玛丽无法不注意人生以服务为目的的马格纳斯,伸长手臂,弯曲手指,让每一只衣袖都服服帖帖的。

马格纳斯邀请雷德勒夫妇留下来,但玛丽却暗中阻挠。她吃吃笑着告诉碧伊·马格纳斯必须早点儿上床。玄关空了。外交官皮姆夫妇,无畏风寒——他们毕竟是英国人——英勇地站在门阶上,挥手道别。玛丽一手环住马格纳斯的腰部,她偷偷把拇指伸进他后背的裤腰里,下探他的股沟。马格纳斯未抗拒她。马格纳斯从不抗拒。她的头爱恋地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甜蜜低语——就是温泽先生刚才请他去听电话时贴近说话的那只耳朵。她希望碧伊注意到他俩的温柔眼神。

在门廊的灯光下——穿着蓝色长礼服的玛丽显得格外年轻,而穿着晚宴外套的马格纳斯也卓然出众——好一幅和谐的婚姻生活画面。雷德勒夫妇是最后离去,也是最絮叨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