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田园颂(第2/25页)

把这一切一切全穿越过去!穿越!到达真实的土地上生活着实在的亲人那里。他们善于爱护你,爱护这个真实的你,他们知晓唯一的酬谢是以德报德,投桃报李。

病痛的双脚走过了许许多多路程,脚掌在战栗,皮肤感受到的不是冻土的冰冷,而是菜园田地垄沟里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温馨,脚掌触到了劳动土地的那娇柔的肉体,感知到了它的激情。看,洁净的露水已经在医治一块块擦伤了。

无数年后,我的小男孩将会知道,和他一样的另一个小男孩,在完全另外的地方,在享受到与故土完全融合激动人心的时刻后,曾经充满深情的喁喁低语:“我听到了谁也听不到的哀音……”

……我把小男孩的手放到自己的大手掌里,长久地凝视着小男孩,这个头发剪得很短的、长着满脸雀斑的孩子。时间长久得像是在折磨人——难道小男孩真的是我,而我真的是这个小男孩吗?……

小男孩的家就对着小河。房子的窗户和房子四周的土台都悬垂在河水冲刷陡峭的岸上,岸边长满了菟丝子、艾蒿和到处攀缘的荨麻类植物。用围墙隔起来的菜园紧贴在房子的右面。围墙沿着宽谷延伸,歪歪斜斜,一点儿也不稳固。春汛时节,凶猛的河水会漫上缓坡,大水退去后往往留下薄薄的一层冰和清汪汪的水洼。大地的伤疤很快就蒙上绿色霉层。有些年的春天,河水沿着不易发现的浅滩,穿过房后围墙的小木杆,一直漫到山脚下,它填满了过去因为修建用土而挖出来的一个个大坑。如果这一年天气不干旱,这些深水坑直到初冬时还是灰土土的,结了冰后也凹凸不平,呈现出毫无希望的黑颜色。在冰上步行也让人觉得非常可怕。深水坑的周围有小松鸟栖息,这些小松鸟远远望去好似一把把折叠的小刀,还有错过了大水退去这一机遇的小鮈鱼。小松鸟很快就制服住了小鮈鱼们,可是小松鸟有的时候也会被顽童们用捕鸟网扯着四处跑,或者被小鹰、乌鸦捉去果腹。这种情况的发生多半是由于小松鸟被熏得窒息而肚皮朝天地跌落到地上的缘故——深坑里倾倒了数不清的垃圾废物。

夏天时候,深水洼上覆盖着一层浮萍。水洼里横七竖八地长了许多绿衣。只有蛤蟆、灰鹡鸰和宽臀的甲虫在这里栖身。有时候,会从河边飞来一只有洁癖的鹬,它会大发雷霆,说:“你们怎么能够在这里生活下去?这里泥潭遍地,臭气熏天,一片荒凉!”鹡鸰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转眼之间又升上天空,向这位来客发起进攻。鹡鸰飘飘摇摇,上下翻飞,像是一只只揉皱的风筝,倏忽它们又收起翅膀,落到露出水面的树墩上,或者如一只山雀呆坐在石头上,摇动着尾巴,捕捉蚊蚋。如果运气好,还能捉到些苍蝇充饥呢。

菟丝子伸出一条条藤,从山上一直攀缘着菜园子的栅栏,直爬到夹住栅栏的长竿上,那菟丝子像是爷爷的卷发,也像是啤酒花呢。勿忘草有时候也生长在深水洼附近,还有紫红色的毛莨草,还有苔草。怎么能够没有苔草呢?盛夏时节,金光闪闪的五虎菜毛莨、露出耳朵来的洋甘菊和淡紫色的榕莨点缀着菜园的空地。而在竞相开放的花朵和香馥扑鼻的小草下面隐匿着马先蒿、憔悴的草苗和不能吃的棘草。人们并不割去菜园空地上的杂草,常常把马拴在草地上,马儿懒洋洋地嗅着嫩绿的小草,那是饭后的一种休憩,它们就这样经常伫立在草地上,沉思着瞭望远方,或者就这样立着睡去。

菜园里的空地、菜园的地界,都可以栽种蔬菜,有足够的空间提供给所有的人使用,虽然高山像是一根扯着的细绳,把延伸得很远很远的小村子挤到了河边。

菜园的左面没有围起来。小男孩家恪守的信条是:“别只抱着粮囤过日子,还要和邻居和睦相处”。所以他们家房子和宅院全都没有用栅栏隔离起来。其实,地界宽阔无比,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木,诸如牛蒡草、大麻、匙荠和几种苍耳,根本用不着修建什么栅栏。仲夏时节,深红色的柳叶菜和肥厚的蓟草层出不穷,地界像是泛起了泡沫,在无人光顾的僻静处,狗儿、鸡儿、鼠儿,甚至是爬虫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穿过来穿过去。有时候,小男孩在地界里找一只球,或者寻一只走失了的小鸡,全身上下会沾满蜂蜜汁,真可以把他舐个够呢!胡蜂、大肚子的黄蜂和难看的野蜂在地界里嗡嗡叫着,蜂房如同是烧焦了的胶片,高悬着,露出一个个乳头。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单调的声响。男孩子们受难以战胜的好奇心驱使,用钓鱼竿捅了一下这个神秘莫测的长满了洞的“结构”。结果如何,最好还是不要去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