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8/38页)
“噢,公公,我指的不是这些。如果人除了躯体外,尚有看不见的灵魂,难道屋子就没有灵魂吗?”
他搔搔头,像束手无策的老师惯有的动作。
“孩子,”他说,“你让我相信,原来,几年下来你根本从未了解过‘灵魂’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你了解的含义,我知道得够清楚了,公公。但是,你,即使是你,就通晓万事万物吗?难道除了我们所见的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我指的是实体的东西——存在吗?”
“太多了,譬如,我们背后的东西,远处的东西。甚至,所有的东西,如果周围一片漆黑的话。”他趋身向前,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开始想,孩子,如果我找得到那藜芦,第一帖就该用在你身上。”他说。
起先,我有点想告诉他雾中见到的那一瞥宫景。但是,我说不出口;他是世界上最不能接受这种事情的人。这当儿,他已经让我对曾有过的想法感到羞愧了。还好,一个叫人快活点的想法掠过我的脑际。
“那么,也许。”我说,“这个在黑暗中亲昵她的郎君原也是出自她的狂想。”
“我希望自己能相信是这回事。”狐说。
“为什么不能相信?公公。”
“你说她体态丰满,肤色红润?没有挨饿的迹象?”
“她从未这样健美过。”
“那么,这些天来,是谁给她东西吃?”
我无言以对。
“是谁替她开铁链?”
我从未想过这问题。“公公!”我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特别是你——不会是在暗示做这些事的是神吧?如果我这样说,必会让你讥笑。”
“我大概会哭吧!噢,孩子啊孩子,什么时候我才能把那些三姑六婆、算命郎中、庙公祭司从你魂间清理出去?你想,神圣的大自然——哇,这太亵渎了,太荒谬了。你何不干脆说宇宙发痒了或万物的本质偶尔在酒窖里醉倒了?”
“我又没说它是神,公公。”我说,“人家只是问,你想它是谁。”
“人啊,当然是人。”狐说,双手捶着桌面。你难道还幼稚无知?一点都不知道山中有人?”
“人!”我喘着气。
“是啊,流浪汉、无家可归的人、亡命之徒、小偷。你的机灵劲儿到哪儿去了?”
我气得涨红了脸,整个身子跳了起来。凭我们的出身——王室的女儿,即使透过合法的婚配,与没有神圣血统的人交媾(这个人至少也须是个王族之孙),都是件让人打从心底作呕的事。狐的想法令人难以忍受。
“你胡说什么?”我问他,“赛姬宁可被绑在尘桩上烧死,也不愿——”
“冷静点,孩子。”狐说,“赛姬毫不知情的。据我看来,某个强盗或逃犯发现这可怜的娃儿,被恐惧、孤单、加上饥渴,整得半疯了,于是替她解开铁链。再说,如果她神智错乱的话,在疯狂的状态中最可能呓语些什么?当然是她那座在山上用黄金和琥珀砌成的宫堡。从小,她就有这幻想。那家伙就顺手推舟,说他是神的使者……为什么?她所说的西风的神就是这么来的。其实,是这个人把她带到谷中来,又在她耳边轻语说,神,她的新郎,晚上会来。天黑之后,这人就回来了。
“那宫堡呢?”
“她长久以来的幻想,疯狂了的她信以为真。她怎样对这流氓描述这幢华屋,他便照样应和。也许还加盐添醋一番。幻象就这般愈叠愈牢固。”
那天,这是我第二次被吓得魂不附体。经狐这么一解释,事情变得平常而明白,容不得我怀疑。当巴狄亚说出他的看法时,也是这样。
“看来,公公。”我有气无力地说,“谜被你解开了。”
“这根本不必借助于俄狄浦斯。但真正的谜还待破解哩。我们应该怎么办?噢,我真是钝极了,什么办法也想不出。你的父亲常掴我耳光,把我的脑筋都给掴糊涂了。一定有办法的……只是时间太紧迫了。”
“行动也太不自由了。我总不能老是装病猫,赖在床上。父王一旦知道我人好好的,我怎能再上山一趟?”
“噢,关于这点——我差点忘了,今天有消息传来。狮子又开始出现了。”
“什么?”我惊叫一声,“在山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