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20/75页)

像这号男人,老大不小的,不知道干吗还要学跳舞?其实呀,我和这个男人不是也一样吗?我这样没见过大场面的人,一想到当着这么多女性的面受到这个西洋人怒叱的时刻,虽说是陪同娜奥密而来,看到眼前的场面,也仿佛沁出一身冷汗,害怕轮到自己上场。

“啊,欢迎欢迎。”

滨田接连跳完两三首曲子,一边用手绢擦着满是粉刺的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走过来:“哦,上一次失礼了。”

他今天显得扬扬得意,对我正式打过招呼,转而对娜奥密说:“这么大热天,你还来了。对不起,带扇子了吗?借我用一下。反正呀,这助理的活儿真够我受的。”

娜奥密从腰带间拿出扇子递给他:“不过,你跳得好,有资格当助理。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我吗?我都有半年了。不过,像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交际舞是男的带着女的跳,女的只要紧紧跟上就行了。”

“这些男的大都是什么人?”我问。

“啊,您问这个吗?”滨田客气地回答,“他们嘛,大多是东洋石油公司的职员。杉崎老师的一位亲戚在那家公司担任要职,听说是他介绍来的。”

东洋石油公司的职员与交际舞!多么奇妙的搭配!

“这么说,那位留胡子的绅士也是公司的职员吗?”

“不,他不是。他是医生。”

“医生?”

“是的。在那家公司担任卫生顾问。他说跳舞是最好的健身运动,所以到这儿来更多是为了锻炼身体。”

“是吗,滨田。”娜奥密插嘴说,“跳舞真能锻炼身体吗?”

“噢,那当然。一场舞跳下来,大冬天也出一身汗,衬衫都湿漉漉的,的确是很好的运动。而且舒列姆斯卡娅夫人的教授方法,练习就是那么激烈。”

“那位夫人会说日语吗?”我从刚才一直惦念这个问题。

“不,日语几乎不会,一般都说英语。”

“可是英语……我说得不好……”

“哪儿呀,都一个样。舒列姆斯卡娅夫人的英语也非常蹩脚,说得比我们还糟糕,您根本用不着担心。而且是学跳舞,基本上不用说话,只要听懂‘一、二、三’就行了,其他的看动作姿势就明白……”

“呀,娜奥密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啊?”

向她打招呼的是那个发髻上插着白色玳瑁簪子的金鱼眼女人。

“啊,老师—你来,这位就是杉崎老师啊。”娜奥密拉着我的手走到那个女人坐的沙发前,说道:“老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河合让治……”

“噢,是吗?”杉崎老师见娜奥密脸红,似乎不用多问就能心领神会,站起来对我点点头,说:“初次见面。我是杉崎。欢迎您的光临……娜奥密小姐,把那张椅子拿过来。”然后又回头对我说:“您请坐。虽然很快就轮到您,不过这么站着,会很累的。”

“……”

我记不清楚当时是怎么说的,大概只是含含糊糊地敷衍一通。我对这些说起“我”就一音一顿装腔作势的女人最为头疼,而且我和娜奥密的关系怎么向她们解释,娜奥密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向她们暗示到什么程度,由于疏忽,我事先忘记问她,心里没底,更加慌神。

“我给您介绍一下。”

杉崎女士对我的手足无措毫不介意,指着那个卷毛女人,说:“这位是横滨的詹姆斯·布朗先生的夫人。这位是大井町的电气公司的河合让治先生。”

哦,原来这个女人是外国人的老婆。果然,那长相与其说像护士,不如说属于给洋人当小老婆的那种类型。我只是更加拘谨地点头。

“对不起,请问,您是第一次学跳舞吗?”

卷毛女人立刻抓住我,和我聊天。她的“第一次”英语发音似乎故意拿腔拿调,说得特别快,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张口结舌。

“啊?”

“是的。是第一次。”站在旁边的杉崎女士替我回答。

“哦,是吗?不过,怎么说呢?男士比女士更……更……难学,不过,只要开始学,就立刻……怎么说呢……”

这个女人的话里夹带着许多怪腔怪调的英语,把我弄得晕头转向。什么“更……更……”,莫名其妙,仔细一听,原来是“more more”的意思;还有“gentleman”念成“genteman”,“little”念成“lile”,甚至连日语的语调也变得古里古怪,说三句话就有一句“怎么说呢”,而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