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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克西不记得上次在雪地中玩耍是什么时候了。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爸爸常会在后院造一个小雪橇,让她沿着一根管子滑下来。有些时候她会翻倒,看起来像个笨蛋,就不那么酷了。后来她就把她冰熊牌的橡皮底雪靴,换成流行的高跟鞋。

她找不到雪靴了,它们埋在堆了太多东西的衣橱下面。她只好借了妈妈还放在湿衣间里等着阴干的雪靴。由于暴风雪,妈妈取消了下午的课。翠克西把围巾绕着脖子围好,把一顶前面印着红色“戏剧女王”的帽子戴到头上,套上一副爸爸的滑雪连指手套,朝外面走去。

这就是妈妈以前常说的,可以堆雪人的大雪天——湿度正适合把雪堆在一起。翠克西把雪压成一个球。她把雪球滚过草地,像白色绷带卷了起来,凌乱的草地上留下了一长条像棕色的舌头一样的印迹。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自己造成的伤害。院子看起来像一条疯狂的被子,草地上的条纹形成了三角或四角形边。翠克西抓起另一把雪,开始滚第二个雪球。第三个。几分钟后,她站在雪球们间,它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变这么大,大到她没法把一个举到另一个上面。她小时候是怎么堆雪人的?或许她没堆过。或许总有人帮她堆好。

门突然打开,妈妈站在那里,试着透过纷飞的雪花看清楚她,她尖叫着翠克西的名字。妈妈看起来像快疯了,过了一会儿翠克西才明白:妈妈不知道她跑到外面来了,她担心翠克西会自杀。

“我在这里。”翠克西说。

死于大风大雪倒不是个坏主意。小时候,铲雪机铲起雪后堆成一座雪山,翠克西常在里面挖一个藏身处。她称它为她的冰屋,尽管爸爸告诉过她,美国的爱斯基摩人从来不住在冰屋里。后来,她看到一篇报纸上的文章说,一个住在佛蒙特州夏洛特市的小孩,他也和她一样,喜欢挖一个冰屋,但屋顶倒塌,落到了他头上。他窒息身亡时,他父母还没发现他失踪了。从此她就再也不那么做了。

妈妈走到外面,立即陷进深及脚踝的雪中。她穿着翠克西的靴子,她一定发现了翠克西霸占了她的雪靴后,从翠克西衣橱里的杂物堆里挖出来的。“你需要帮忙吗?”妈妈问。

翠克西不需要。如果她需要,她会事先邀请妈妈一起出来。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怎么才能把雪人那愚蠢的肚子放到它的底座上。“好。”她让步。

妈妈从雪球的一边推,翠克西试着从前面拉。但即使她们一起用力,还是挪不动雪球。“欢迎到第四层地狱。”妈妈笑着说。

翠克西一屁股坐到雪地上,让妈妈给她上经典文学课。

“你的一边是吝啬鬼,另一边是贪心鬼,”她妈妈说,“他们永远都推着巨石互相撞击。”

“我有点希望在那发生之前把这个大雪球弄上去。”

妈妈说:“为什么,翠克西·史东?那是个笑话吗?”

从医院回家后,家里的轻松时刻都变得很珍贵。电视上演情景喜剧时,会马上换频道。感觉要展开笑颜时,要把它压制下去。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感觉快乐似乎不恰当。翠克西想,好像他们都在等着一个人挥魔杖说,现在没事了,继续过你的人生吧。

要是她就是那个该挥动魔杖的人呢?

妈妈开始堆一个雪坡。翠克西在她旁边把中间的雪球推得越来越高,直到它到了那个作为雪人底座的雪球上。她再用雪把接缝包起来。然后她把头搁到最高点。

妈妈鼓掌,可就在这时雪人倾斜,倒下。它的头滚进地下室的一个窗檐里,像颗蛋那样从中间裂开,只有大大的球形底座原封不动。

翠克西感到挫败,她拿一颗雪球打它。妈妈看着,然后也开始做雪球。没多久她们两个都对那个大雪块不断地投掷雪球弹,直到它被击垮,从中间裂开,成了胖胖的冰山块,躺在她们之间。

翠克西躺到地上喘气。她好久没有感觉那么……正常了。她想到,如果一个星期前那件事的结局不同,她现在就不在做这些了。她前段时间只想着逃离这个世界,忘了考虑她可能会错过什么。

当你死了,就不能用舌头接住雪花;就不能把冬天深深地吸入肺里;就不能躺在床上,看镇上的铲雪机经过的灯光;就不能吮着冰柱,直到额头隐隐作痛。

翠克西望着摇摇晃晃的雪花,说:“我有点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知道……那事没成。”她感觉妈妈的手伸过来抓她的手。她们两个的手套都湿了。

她们回到屋里,把衣服放进烘干机里。十分钟后,衣服就会干得好像从没湿过。

翠克西想哭。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