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16/19页)

这当儿,走廊上传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是谁呢?仔细一听,来人说:

“小姐!老爷和太太有请。”好像是丫环的声音。

“不知道!”小姐给丫环吃了第一颗枪子儿。

“老爷和太太说有点事,叫我来请小姐去。”

“讨厌!不是说过,我不知道吗?”丫环又吃了第二颗枪子儿。

“听说是关于水岛寒月有点事……”丫环一机灵,想使小姐消消气。

“什么寒月、冷月的,烦死人啦。那张脸,像个窝囊废发傻似的。”这第三颗枪子儿,竟给还没出门的可怜的寒月兄消受了。

“哎哟!你什么工夫梳起西式发型?”

“今天。”丫环松了口气,尽可能简明地回小姐的话。

“真狂!一个臭丫头!”又从另一个角度给丫环吃了第四颗枪子儿。

“并且,你还带上了新衬领?”

“是的。前些天小姐赏给了我,可是,我觉得太漂亮,不好意思戴,就放在箱子里。因为旧衬领全都穿脏,我这才找出来换上。”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那个衬领?”

“今年正月,您去‘白木屋’商号买来的,是茶绿色,还印着角力的图案。您说‘嫌它太素气,送给你吧!’就是那条衬领。”

“唉哟,烦人!你戴,太合身,恨死人啦!”

“不敢当!”

“不是夸你,是恨你呀!”

“是的。”

“那么合身的东西,为什么不吱一声就收下?”

“咦?”

“你用,那么合适;我用,也不至于出洋相吧!”

“肯定合适。”

“明明知道我用合适,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收下,而且悄悄地戴上?坏!”

子弹一连串地扫射。

刚才,咱家正在静观局势发展之时,老爷却从对面屋里大声呼喊小姐:

“富子!富子!”

小姐不得已,应了一声,便走出电话室。

比咱家大一丁点儿的哈巴狗,眼睛跟嘴都挤在脸心。它也跟着咱家出去。咱家照例蹑手蹑脚,又从厨房窜到大街,匆匆回到主人家。这次探险,初步获得一百二十分的成功。

回家一看,因为是从漂亮的公馆突然回到肮脏的寒舍,那心情,宛如从阳光明媚的秀丽山峰突然掉进漆黑的洞窟。探险过程中,由于精神紧张,对于金田公馆的室内装饰以及窗帘款式等等毫未留神,但却感到咱家的住处太糟,并且对所谓“俗调”的金田公馆反倒有些留恋。咱家觉得比起教师来,还是实业家了不起。自己也感到这念头有些反常,便按惯例竖起尾巴,向它求教。于是,尾巴尖里发出神谕说:“言之有理!”

咱家走进室内,惊人的是迷亭先生还没走,烟头都插在火炉里,弄得像个马蜂窝似的。他盘腿大坐,正大说大讲。不知什么工夫,寒月先生也来了。主人曲肱为枕,凝眸注视着天棚漏雨的地方。这里依然是又一幅太平盛世的逸民欢聚图。

“寒月君!连说胡话都叨咕你的那个女人,从前你保密,现在总可以公开了吧?”迷亭打趣地说。

“如果只关系到我个人,说了也无妨。但是,这会给对方带来麻烦的。”

“还说不得?”

“况且和××博士夫人已经有言在先。”

“是绝不泄密的约定吧?”

“是的。”寒月照例搓弄自己和服的衣带。那条衣带是商品中少见的一种紫色。

“这衣带的色彩,有点像‘天宝调’①呀!”主人边睡边说。主人对于‘金田事件’并不关心。

①天宝调:天宝是江户末期年号(一八三○——一八四四),那一时期的俳风低俗,与‘俗调’大意相仿。

“是的,毕竟不是当今日俄战争年代的货嘛!扎这条带子,不戴上武士头盔,穿上葵记①纹章的开缝战袍,可就不成格局了。当年织田信长②入赘时,据说头上梳了个圆筒竹刷式的发型,系的确实就是这样的带子。”迷亭的话依然又臭又长。

①葵记纹章:德川幕府的纹章,三枚带茎的葵花叶绣成金字塔形。

②织田信长:(一五三四——一五八二)日本战国末期武将。尾张人。曾统一大半国土,后被明智光秀所杀。

“实际上,这条带子是我爷爷征伐长州时用过的。”寒月说得像真事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