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第5/9页)

正春也很不好意思。

当礼子开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看见了病房中的一副平和景象。

正春坐在初枝枕边,阿岛和护士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只点着一盏小台灯,房间里有些昏暗。但正因如此,它更具有一种朴素的亲切与温馨。

而这一副平和景象,却被礼子破坏了。

“初枝的眼睛感到疲劳。一切都是第一次看见……”

说着,阿岛急忙站起来去开电灯。

“不必了。”

“可是……”

“还是暗点儿好。”

礼子厉声厉色地说。

“他们让我看星星呢。”

初枝好像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在看星星似的说。

阿岛打开灯,初枝又对礼子那漂亮的手提包看得入了迷。

“这是鳄鱼的皮呀!”

“唉,真可怜……”

礼子显出不喜欢的样子。

譬如说,将羊毛剪下来,再织成呢绒,这倒无所谓。可是要用羊的胎儿或鳄鱼皮,原封不动地制成服饰,这对像初枝这样突然复明的人来说,无疑是野蛮而残忍的。

尽管如此,可初枝并不知道,鳄鱼皮是经过熟和磨,再染成红色的。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仿佛相信真的会有身体颜色如此美丽的动物。

她相信围在脖子上的银黑狐等,就是原来野生的样子。

“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副模样不是像个鬼了么。”

礼子看着自己的身体,想起了一幅在裸体上披着野兽毛皮的令人生畏的画。

“她还在吃粥,但今晚的菜是鲽鱼,她嫌鱼鳞的痕迹恶心,说什么也不肯吃。现在和过去不同,凡是吃的东西,都要一样样地看过。与其说是好奇,还不如说是害怕,真拿她没有办法。”

阿岛像是为初枝说情似的笑着。

然而,初枝却被从未见过的夜空里的星星的神秘所吸引,根本没有留意礼子那不高兴的神色,手里握着礼子的手提包,甚至忘了递给她。

“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初枝听到后,才急忙还回去。

礼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新的手提包带了出来。大衣和围巾另当别论,房子居然连自己没有像样的手提包这一缺憾都发现了,礼子立即买来配齐自己的服饰。但她却不能对此由衷地感到高兴。这就是礼子的性格。

那么说来,立即穿上伯爵送的大衣去信州,是出于赌气,虽然穿着它去打猎有些可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初枝妈妈,您出来一下!”

礼子将阿岛叫到走廊里,交给她五十元钱,说是表示慰问。

阿岛惊慌失措地推辞着。

“哎哟,您瞧!初枝不是已经给我了吗?按理说,应该全部由我照顾,可是……”

“我原想等她两只眼睛都治好之后再送给您,作为给您陪嫁的一点心意。”

礼子当即变了脸色。因为她是一个让伯爵拿出嫁妆费的人。而更主要的是,当她拿到房子姐姐给的一百元钱时,原想将它全都送给初枝,可一旦往外拿时,却减掉了一半。她痛切地感到自己的无情,她的自尊心被撕裂了。

她并非在生阿岛的气,而是在责备着自己的无耻。

但毫不知情的阿岛却被礼子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恭恭敬敬地收下了。

阿岛以为礼子说希望得到初枝,一定是出于对住院费用的担心,想提供帮助,而又以玩笑的方式加以掩饰,其中却包含着同一位年轻小姐极不相称的菩萨心肠。阿岛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于现在子爵家的小姐来说,五十元也不能算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尽管说困窘,毕竟还是跟普通人家不同。她为亲生的女儿感到放心了。

阿岛喋喋不休地说,长野的店铺虽然不景气,但疗养费还不必担心。礼子打断了她的话。

“今天晚上我去信州。”

“啊?现在就要走吗?”

“是的,坐晚车……也许我会顺便到长野的饭馆里去哪。”

“哎哟,这是哪儿的话!那不是能请小姐们去的……”

“叨扰一顿饭总可以吧!”

“啊,是。”

阿岛心里七上八下,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一旦礼子发现是自己的孩子可如何是好呢。

由于是夜晚,走在没有空车的大学校园里,这时,礼子突然想要从有田家门前走过。

风尽管不很大,但它却在街道上的夜空中呜呜作响。这是天阴欲雪的冬天的声音。

屋檐栉比的商店,大甩卖的红旗迎风招展。礼子避开谷中的大路,走上背胡同里昏暗的坡道,忽听到猛兽的咆哮——已来到动物园附近。

那声音似乎是一种巨大的愤怒从地下传来,而且它带着大自然的荒凉与寂寥,礼子的心中产生一种共鸣的感觉。

尽管是用人类的服饰装扮着野性,但在此时此刻,又会诱发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