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第7/12页)
惠利先生走了。凯瑟琳没出来吃午饭。午饭过后,雷和布赖恩去午睡,丹尼斯和帕蒂去了商店,比利在自己温馨的房间里舒服地自慰,然后回到后院,在地上铺了条毯子,躺在阳光下打盹。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梦境像在一艘旧沉船里的鱼儿一样游来游去。他翻了个身,脱掉衬衣,让太阳烘烤他胸前的粉刺,接着又睡着了。这回梦境是旋涡状的,一个原子弹爆炸似的带着仿生色彩的旋涡,下一刻旋涡分解成了一场游行。他的游行。他在游行队伍里,同时又居高临下。他很开心,很安全,他平安回家了。不用担心了!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人人都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跟在花车旁的脱衣舞娘。舞娘身上除了丁字裤和晚礼服长手套之外,一丝不挂,煞是醒目。一支高中乐队在一旁卖力地踏步,长号和小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突然,比利在人群后方看到了施鲁姆,像洋葱般苍白的头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的目光与比利的相遇,大笑起来,举着一杯巨大的百威淡啤酒朝比利敬了个礼。嘿,施鲁姆!施鲁姆!上这儿来!比利不停招呼施鲁姆上他的花车,可是施鲁姆似乎更愿意留在原地,乐于成为人群的一部分。施鲁姆。妈的。上这儿来,伙计。虽然是在梦里,但比利很清楚施鲁姆已经死了,所以对失去这次机会万分焦虑。游行队伍在前进,比利的花车也跟着向前,这只可笑的纸船沿着生命之河顺流而下,两岸挤满了成千上万欢呼雀跃的人,这些人——我的天啊!多么可怕的想法!——会不会跟施鲁姆一样都是死人?
一阵惊慌中断了睡梦,比利猛然惊醒。他感觉有人正朝他脸上呼气。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凯瑟琳正戴着一副安吉丽娜·朱莉式的墨镜盯着他看。
“你在那边最好小心一点。”凯瑟琳阴郁地低声说道,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杀了我自己的。”
嗯?比利睁开两只眼睛,抬起头。二姐正躺在他旁边的沙滩毛巾上,撑着胳膊面对着他。比利忍不住注意到,凯瑟琳也穿着比基尼,就算是自己的姐姐,他仍然心潮澎湃。尽管脸上坑坑洼洼,但她依旧很性感:修长的古铜色双腿,丰满玲珑的身材,棕褐色的肚子平得好似完美无瑕的煎饼。
“为什么?”
“因为你是因为我才去那儿的。”
“哦,没错。”比利闭上眼睛,重新躺下,“你的错,被梅赛德斯撞上,被小白脸甩了。没错,谢谢。谢谢你让我身陷泥潭,凯特。”
凯瑟琳窃笑一声,像风吹过麦克风的气音。“没错。不管怎么说,对不起,老弟。”
“没关系。”比利咕哝道,听上去很疲倦。他其实并不困,不过闭上眼睛还是能睡着。凯瑟琳在一旁窸窸窣窣地打理着自己。
“妈妈把我骂得半死。”她说。
“可以想象。”
“惠利,饶了我吧,什么该死的游行。那些人要搞游行,你却很有可能送死。”
比利只能笑笑。有人帮你把话说出来真痛快。凯瑟琳住在家里的这十六个月,饱受伤痛和家中烦心事的折磨,又被娘娘腔甩了,整个人发生了巨大而有趣的变化。首先,一系列打击让她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她本来丰腴圆润,身材优雅健康,如今变得瘦巴巴的,像是在破烂低级的酒吧里工作的女酒保,如果现在还有这种地方的话。她的肩膀上有一圈光滑的瘢痕,瘢痕延伸到背部,像一圈绳索垂下的尾巴。她告诉比利她的脸恢复了“百分之八十七”。她面无表情地强调“百分八十七”,好像某个愚蠢的体育解说员在播报数据。她特别喜欢自己的整形医生史蒂芬巴赫,喜欢给他配上生硬的德国腔。“我是史蒂芬巴赫医生,对!为了你的健康,你应该做这些运动,对!”她管比利的司令官叫“榆木脑袋”,比如“跟那个榆木脑袋见面感觉如何”。凯瑟琳的话激起了母亲的斥责和嘘声。“本来就是!”凯瑟琳抗议,“他的脑子跟只知了似的!”比利那温柔甜蜜、勤奋好学、循规蹈矩的姐姐,永远尊敬权威、脑子里只有美好纯洁的典型美国理想、从不骂脏话不诽谤别人的姐姐,如今变成了一个彪悍的毒舌妇。
凯瑟琳伸手从身旁的冰桶里拿出两瓶特卡特啤酒:“在那里的时候怀念喝酒吗?”她说着递给比利一瓶。
“刚开始会。但是后来就不怎么想了。”比利打开瓶盖,品味着嘶嘶声带来的快感,“也有些时候,你恨不得倾尽所有换一瓶酒。”
“没错。要我说,这个社会低估了喝酒的作用,比如治疗作用。酒让你时不时可以逃离一下,离开自己放个假。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活在自己的脑子里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