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第3/12页)

“今天她打电话来了。”丹尼斯说,她给自己倒了第三杯红酒。

“谁打电话来了?”不明就里的比利问,两个姐姐立即大叫。“那个荡妇!”凯瑟琳像个初入社交界的小姐一样愤怒地尖声说道。她把香烟从鼻子里抽出来,放回雷的烟盒里。“妈妈知道她不可以跟对方说话。一切都必须通过律师。”

丹尼斯说:“啊,可是她打电话来了。她要是一直往家里打电话,我能怎么办?”

“那你也不一定非得跟她讲话。”帕蒂指出。

“啊,我不能就这么挂了电话。那不礼貌。”

姑娘们齐声叫了起来。“那个女人。”凯瑟琳刚想说,忍不住干呕着大笑了起来。她等自己笑完了才接着说: “那个女人跟你的丈夫搞婚外情,但你不能对她粗鲁?天啊,妈妈,她跟你的丈夫搞了十八年,还生了一个孩子。请你对她粗鲁一点。你最起码能做到这一点吧。”

比利想提醒她们雷就坐在旁边——说话是不是该委婉一点?不过他看出这个家现在就是这样,女人们公然当着雷的面讨论他的事,就好像在讨论漂白剂的价格。而雷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比尔·奥莱利,捏紧拳头握着叉子,跟小布赖恩一样。

“妈妈,”帕蒂说,“下次她打电话来,你得告诉她,律师说了你不能跟她说话。”

“我说了,我每次都这么跟她说。可她还是一直打来。”

“那就挂了那婊子的电话!”凯瑟琳吼道,然后咯咯笑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比利。看到了?看到我们是一群什么样的神经病了?

“有什么关系呢,”丹尼斯回答, “我们说说话也无妨,我的意思是,又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反正我们彼此都没有什么钱可以给对方。她说:‘我有一堆账单要付,还怎么养孩子?我拿什么供她上大学?’我说:‘我也是,大家处境都一样。你要是能弄到钱那再好不过了,可以捎带着把他的医疗账单也付了。’”

凯瑟琳哈哈大笑。“哦,妈妈,说出来,说出来!说她可以把他也带走!”

比利未曾料到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自慰竟能带来如此强烈的快感和宽慰。走进卧室,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两张单人床上铺着蓝床单,衣橱上摆着一排塑料运动奖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春期的气息,宛如去年的腐叶散发的泥土味。比利把帆布袋扔到床上,关门换衣服。砰,巴甫洛夫条件反射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他只花了九十秒,没浪费什么时间。他欣喜地发现旧衬衫因为锻炼出来的肌肉变得有些紧绷,三十码的牛仔裤裤腰却变得松松垮垮。晚上睡觉前他又自慰了一次,第二天早上醒来又先做了一回,每次都有久别重逢的轻松快意,好像深情的前女友张开双臂欢迎他回来。多么奢侈的享受,不用在臭气熏天的流动厕所里,或者,更糟糕,在野外硬邦邦的散兵坑里干这件事,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敌人。不用去想永远,永远,永远都要留心这样或那样的来自大自然的折磨,臭虫、雨水、风沙、极端气温,这些对于渺小的人类一点也不渺小的痛苦。所以为了祖国,放弃自慰吧!上帝赐恩典于汝等,让男孩子可以生长在一个有自己的房间、门可以锁上、有数不尽的网络黄色视频的国度。

“回家真好。”早餐时比利说道。早餐有脆谷乐、培根煎蛋、葡萄干肉桂吐司、橙汁、咖啡和甜甜圈。午餐有自家做的豌豆汤、沃尔多夫沙拉、油炸香肠三明治和热乎乎的布朗尼。晚餐则是一锅和胡萝卜、土豆、大葱一起慢火炖的肉,球芽甘蓝炖菜、柑橘冻沙拉,以及配上蓝铃冰激凌的双层奶油巧克力蛋糕。丹尼斯请了一天假,早餐时她一直说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凯瑟琳用贺曼贺卡上那种甜美的腔调重复了一遍。雷突然弄翻了咖啡壶,然后若无其事地推着轮椅去了客厅,留下一地烂摊子让别人收拾。大家手忙脚乱地拿着抹布和纸巾在厨房收拾的时候,客厅里传来震耳欲聋的福克斯新闻主题曲。

“他一天到晚都看那玩意儿吗?”比利问。妈妈和姐姐们朝他投来“已经忍了很久”的眼神。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早餐过后,比利带小外甥去外面玩。这是一个暖和的秋日早晨,秋高气爽,空气中散发着晚熟红苹果的香甜——略带感伤的水果发酵的甜味和非法燃烧树叶的烟味。比利以为他们俩玩个十分钟,最多十五分钟,小家伙就会厌烦。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在玩。比利根据极其有限的与小孩子玩耍的经验,总是把学龄前儿童等同于不好玩的宠物。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小外甥有这么多花样。小家伙不管看到什么,都能变出各种玩法。看到花儿就摸一摸闻一闻,看到土就挖一挖,看到铁栅栏就晃一晃、爬一爬,看到松鼠就朝它扔树枝,当然他扔东西还没什么力气。小家伙还不停地用银铃般的声音问“为什么”,清脆得犹如弹珠在水晶桶里打转。它为什么爬树?它为什么在上面做窝?它为什么藏坚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比利尽力回答每一个问题,好像不这么做就会亵渎那股驱使小外甥探索宇宙奥秘的深奥甚至是神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