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化零为整(第7/9页)
比利的嘴巴一连酸痛了好几天。他一直等着戴姆给他个说法,可戴姆什么都没说,他只能用手指抚摸着嘴唇上的瘀青。不可能把这段拍进电影里,还指望观众能理解。就比利看过的电影而言,不可能。如果你说可以理解,那他会说,好吧,拍进去就拍进去,他他妈的才不在乎人们会不会以为他是同性恋,但必须演得聪明、有技巧,不能直白地这么演出来,要让观众理解。可是,现在,斯万克把他的脑子全搅乱了。如果她要同时出演他和戴姆,这段戏怎么演呢?自己亲自己。自己救自己。说不定在电影里他们都得变成疯子。
去他妈的,反正没人知道这事。戴姆又给大家要了一轮喜力啤酒,不过要侍应生先把空瓶子收走。这个侍应生走了以后,另一个侍应生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咖啡。咖啡?当然了,咖啡!咖啡因是不可或缺的基本药品。克拉克问有没有红牛,侍应生说他去看看,结果其他人也都说要来一罐。大家一起起身去拿甜品,但比利要先去厕所。他不好意思问厕所在哪里,就自己在俱乐部的外间转悠了一会儿。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他正好需要透透气,看看代表了职业橄榄球队四十年历史的纪念品不失为麻痹大脑的好办法。有海报大小的万福马利亚接球照片;斯托巴赫在第六届超级碗上穿的钉鞋;在棉花碗球场的最后一场比赛中,牛仔队的梅尔·伦弗罗穿的沾满草的球衣。每一件物品都像神圣罗马帝国的遗物一般被精心收藏并供奉起来。比利找到男厕,撒了尿。这里的一切都很干净。在伊拉克,厕所不过是露天下水道,里面满是垃圾、尘土、瓦砾和腐烂的东西,还有那些叫人发狂的细小沙砾,拼命往人身上的各个孔里钻。近来比利发现连自己的肺里也有讨厌的沙砾,深呼吸的时候,它们就在肺里嘎嘎作响,发出微弱的尖叫,好像深谷里传出的风笛声。他不知道自己是永远落下这毛病了,还是身体里的过滤系统一时堵塞。
比利洗手洗了很久,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在老家斯托瓦尔有一个叫丹尼·沃伯纳的男孩,是他朋友克莱的哥哥。丹尼待人礼貌而疏远,沉默寡言。他的两个好朋友在一次车祸中遇难了,他死里逃生,因此,人们不太在意他的古怪行为。比如,在他跟克莱同住的房间里,他会赤身裸体地站在镜子前看很长时间,不管房门是不是开着,天气冷不冷,或者有没有其他男孩在屋里走动。这只是丹尼的古怪行为之一,看似不正常的举动背后却有不容争辩的道理:他盯着镜子看是为了证实自己还活着。
最近,比利照镜子时就会想到这个。他从厕所出来,看见曼戈和一个侍应生正迎面走过来。侍应生是个敦实的拉美青年,戴着一只金耳环,留着贫民窟小子常见的扫帚头。两人一脸坏笑,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曼戈把比利拉到一旁,站在汤姆·兰德里与罗纳德·里根握手的照片正下方,悄声问:“想不想找点乐子?”
好啊。侍应生领着他们穿过厨房,走过杂乱的员工走廊,进入堆满杂物、没有暖气的贮藏室。接着穿过贮藏室,来到室外一块小小的梯形平台上。平台像是体育场的钢架外多出来的一个空铁笼。这是一个失误,是一个设计缺陷,正好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大小勉强能容下三个人。这个名叫赫克托的侍应生还得弯下腰,避开他站的那个角上的工字梁。
比利觉着应该说点什么,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赫克托笑了。“不是什么地方。”他踢了一脚门下边的木头,“这是无名之地,伙计,一个不存在的地方。我和一些同伴来这里抽烟休息。”
大家都笑了。冷空气吹得他们挺舒服的。不怎么明亮的日光被交错的钢筋过滤后,照在他们身上。有几秒,比利想象体育场是自己的延伸,仿佛正穿在他身上。他穿上了一件人类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防弹衣,感觉安全而舒适,直到他的胸口在钢筋的重压之下开始喘不过气,幸好这时赫克托递了大麻香烟过来。
“不错。”曼戈称赞道。
赫克托点点头。“缓解压力,伙计。帮你熬过一整天。”
“确实能。”比利装模作样地表示认同。他脑子里有一部分灯亮了,另一些灭了。“这是上等货。”
“哈,你们懂的,要支持军队嘛。”赫克托笑了,抽了一口,“你们不担心尿检?”
曼戈说不,他们不担心。B班猜测,陆军不希望因为随机药检而毁了B班这次漂亮的公关活动,所以“凯旋之旅”期间他们大可以放心。“而且就算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哟,把我们送回伊拉克?”
赫克托已经有点飘飘然了,他严肃地摇摇头。“不可能,不会为了一根大麻烟。就算是军队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