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体的继承者(第3/14页)


“对了,他在烧毛毛虫,你穿上克雷格的外罩和衬衫,里面塞上枕头,把头发塞进父亲的毡帽里。把手和脸涂黑,看起来像个黑—”

“我拿了屠刀,我们现在还用的那把长长的吓人的屠刀—”

“然后蹑手蹑脚爬进果园,躲在树后,我和克雷格一直从楼上的窗子看着。”

“母亲和父亲应该没有在。”

“没有,没有,他们进城了!他们坐马车去诸伯利啦!”

“我离他还有五码远,从树干后溜出来—哦,上帝呀,他不是大叫起来了嘛!他呼喊着,点亮了谷仓的灯。他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然后你进到房子里,脱掉衣服,擦洗干净,在父母从镇上回来之前。我们都围坐在晚餐桌子旁,等待他。我们都暗自希望他跑掉了。”

“不是我。我没有。我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走进来,脸色苍白,像撒旦一样阴沉沮丧地坐下,什么也没说。我们期待他至少提一下,我们这里出现了一个疯狂的黑流浪者。可他一直没提。”

“不想泄露自己是多么懦弱!”

她们乐得水果都从膝盖上滚落了。

“并不总是我,我可不是唯一想恶作剧的!我们出去跳舞时,是你想出把锡杯绑在前门的!咱们可别忘了那事儿。”

“你和梅特兰·克尔。(可怜的梅特兰,他已经去世了。)你们去杰里科的舞会—”

“杰里科!是石头学校的舞会!”

“好吧,不管是哪里,你带他进到前厅说晚安,哎,你偷偷把他带进来,悄悄的像两只小羊—”

“接着他们下来了—”

“听起来像雪崩袭来。父亲从床上跳起来,抄起猎枪。你记得他们房间里的那把吗,总是放在门后的?真是一片混乱!我藏在被子下,用枕头堵住嘴,这样才不会有人听见我笑出声来!”

她们现在也没有停止恶作剧。格雷斯姑妈和我进了埃尔斯佩思姑妈的卧室,她正在午睡,仰面躺在床上,鼾声如雷。我们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把她的脚用红丝带绑在一起。还有,一个星期天下午,克雷格叔叔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睡着了,我被派去叫醒他,报告外面有一对年轻人来申请结婚证。他气急败坏地起来,到后面厨房的水槽洗漱了一番,沾水梳理了头发,打上领带,穿上马甲和夹克—为人办理结婚手续,他从来都是穿戴整齐的—来到前门。有一个老太太穿着长格子裙,头上围着围巾,躬着身子,靠在拐杖上,老头也是弯着腰,穿着闪亮的西装,戴着旧式浅顶软呢帽。克雷格叔叔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疑惑地问:“哦,你们好—”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埃尔斯佩思!格雷斯!你们这两个女魔鬼!”

挤奶的时候,她们用方巾系住头发,发梢像小翅膀一样扑动着,还穿上各种破烂的打补丁的衣服,沿着奶牛的路径走,在路上什么地方捡起一根棍子。母牛脖子上系着重重的铃铛,发出叮当声。一次,埃尔斯佩思姑妈和我跟随着零星懒散的铃声来到树林的边缘,看到一只鹿静静站在树桩和浓密的蕨类植物中间。埃尔斯佩思姑妈没说话,伸出棍子像君主一般命令我不要动,我们望了好一会儿它才看见我们,跃起身来,好像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圈,就和跳舞的人一样,然后跳开了,翘着尾部,隐入深深的灌木丛。那是一个炎热而安静的傍晚,一道道阳光停在树干上,像杏子皮一般金黄,埃尔斯佩思姑妈说:“哎,我们小时候,上学路上常看到很多鹿。可是现在没有了。我已经不知多少年没见过一只了。”

在牛棚里,她们给我示范怎么挤奶,那可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们轮流将奶喷进一只谷仓猫的嘴里,它在几英尺外用后腿立着。那是只脏兮兮带条纹的公猫,唤作罗伯。克雷格叔叔也过来,还穿着浆过的衬衫,袖子挽起,闪光的背心口袋里插着钢笔和铅笔。他控制奶油分离器。埃尔斯佩思姑妈和格雷斯姑妈挤奶时喜欢唱歌。她们唱:“在圣路易斯等我,在集市等我!”“我有六便士,响当当的六便士”,还有“她来的时候会绕过山路—”她们会同时唱不同的歌,每个人都想压过对方,并且抱怨:“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会认为自己会唱歌!”挤奶的时间她们变得大胆而喜气洋洋。格雷斯姑妈害怕进储藏室,因为可能有老鼠,她跑过畜棚场,抽打长角的大奶牛屁股,把它们赶出大门,回到草地上。埃尔斯佩思姑妈抬起奶油罐,动作轻松有力,几乎有种轻蔑的意味,就像个小伙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