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得流油(第6/13页)

“那些老椅子,”安说,“我知道它们样子挺古怪的。是我父母留下的。”

“它们其实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舒服。”德里克说。

“不对,不对,”罗斯玛丽说,“它们很美,它们就是你俩啊。我爱它们。它们就像德里克和安。德里克和安。德里克和安在一天的劳作之后欣赏落日。”

“要是他们能透过豌豆藤看到落日的话。”德里克说。

下一回卡琳去帮安摘蔬菜,发现两把椅子不见了。她没问安它们的下落。

安的厨房位于房子底部,部分在地下。你得走下四级楼梯。卡琳这么做了,把脸贴在纱门上。厨房高高的窗外长满灌木,里面很阴暗—卡琳每次去灯都开着。不过现在灯没开,开始她以为里面空无一人。接着,她看到有个人坐在桌边,是安,不过她脑袋的形状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背对着门。

她剪了头发。剪得短短的,显得像所有灰头发的老太太那样毛茸茸的。此外她在忙着什么—她的胳膊肘在动。她在昏暗的光线中工作,但卡琳看不出是在做什么。

她尝试起一个把戏:盯住安的后脑勺,想引她转过头来。没有奏效。她试着用手指轻轻刮纱门。最后她发出一点声音。

“呜呜……呜呜……”

安非常勉强地站起,转过身,卡琳突然有点不靠谱地疑心起来,觉得安没准早就知道有人来了—或许其实看到了卡琳过来,所以摆出这种戒备的姿势。

“是我,是我啊。你迷失的孩子来啦。”卡琳说。

“哎哟,可不是嘛。”安说着,拔下插销。她没有拥抱欢迎卡琳—不过她和德里克也从不这样。

她发胖了—或者是剪短的头发让她显得胖—脸上有些红斑,好像被虫子咬过。她的眼睛好像肿胀着。

“你眼睛受伤了吗?”卡琳问。“是因为这个,你才摸黑干活吗?”

安说:“哦,我都没注意。我没注意灯没开,我在擦银器,总觉得能看见呢。”她仿佛努力振作了一点,假装卡琳还是个小得多的孩子似的跟她说起话来。“擦银器是个烦人的活儿呢,我肯定是擦得迷迷糊糊的了。你能来帮我,真是太好了。”

为了随机应变,卡琳扮演起了这个小得多的孩子。她在桌边一把椅子上摊手摊脚地坐下,大大咧咧地问道:“我说啊—老德里克在哪儿呢?”她思忖着,安这种古怪举止或许说明,德里克又出发去进行翻过山脊的远征了,而且还没回来,把安和罗斯玛丽都抛下了。或者他病了。或者又抑郁了。安有一次说过:“我们一旦出城,德里克抑郁的次数就比原先少了一半还不止呢。”卡琳纳罕着“抑郁”是否是正确的说法。她觉得德里克老是吹毛求疵,有时容易厌烦。那就是抑郁吗?

“我相信他就在附近吧。”安说。

“他和罗斯玛丽吵翻了,你知道吗?”

“哦是的,卡琳,我知道。”

“你对此难过吗?”

安说:“这是一种擦银器的新法子。你看我示范哦。你只要拿起一把叉子、汤匙或别的什么,浸到这个盆子里的液体里,在里面放一阵子,取出来浸到漂洗的水里,再擦干。看到没?它闪闪发亮,效果和我以前又擦又磨是一样的。我觉得是一样的。感觉就和那样一样亮呢。我再去弄点干净的漂洗水来。”

卡琳把一把叉子浸到液体里。她说:“昨天我和罗斯玛丽一整天都随心所欲的。我们连睡衣都没换掉。我们做了华夫饼,读那些旧杂志。旧《女士之家杂志》。”

“那些是我妈的。”安有点生硬地说。

“她多可爱,”卡琳说,“她总是忙忙碌碌。她用旁氏护肤品。”

安笑了—真令人宽慰—说道:“我记得。”

“这场婚姻可以挽救吗?”卡琳用一种低沉的、不祥的声音说。旋即换成哄骗和哀泣的声调:

“问题在于,我丈夫实在太苛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比如说吧,他吃掉了我们所有的孩子。并不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做可口的饭菜,也不是因为我做了。我整天围着滚烫的炉子转,给他做了一份可口的晚餐,可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扯下宝宝的一条腿儿……”

“住嘴,”安刹住微笑,“住嘴吧,卡琳。”

“可我真的就想问问,”卡琳收敛了点,却固执地说完,“这场婚姻可以挽救吗?”

去年整整一年,每当想到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卡琳想的总是这间厨房。一间大大的房间,即便灯都开着,角落里还是一团昏暗。绿色的树叶像那样刮擦着窗子。这儿所有的东西严格说来都不该出现在厨房里。脚踏缝纫机和填塞得太结实的巨大扶手椅,扶手上深紫色的盖布退成古怪的灰绿色。一幅巨大的瀑布油画,还是老早以前,安的妈妈刚做新娘,还有闲暇时画的,后来她再也没有过这样的闲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