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人的爱情(第23/24页)
伊内德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告诉妈妈,她去了父亲的办公室,看到他坐在办公桌后头,腿上坐了个女人。无论那时还是现在,她能记得的只有那女人戴了一顶装饰了无数花朵、带面纱的帽子(即使当时,这类帽子也早已过时),外套或是裙子的扣子解开,一只乳房露出来,乳头塞在伊内德爸爸嘴里。她对妈妈保证,她确确实实看到了这个。她说:“她前面那两个东西里有一个塞在爹地嘴里呢。”她不知道乳房怎么说,不过知道它们应当是一对。
妈妈说:“得了,伊内德。瞧你在说些什么呀?前面那东西是什么?”
“像冰激凌蛋筒一样。”伊内德形容道。
她确实就是这么理解的。现在仍这么觉得。饼干颜色的蛋筒塞着一大团香草冰激凌,倒扣在女人胸脯上,没有冰激凌的一头反倒塞在爸爸嘴里。
妈妈于是做了一件非常令人出乎意料的事。她解开裙子,掏出一个肤色灰暗、摊满手掌的东西。“像这样的?”她问。
伊内德说不是。“是像冰激凌蛋筒那样。”她说。
“那你肯定是在做梦咯,”妈妈回答,“有时候人会做一些非常蠢的梦。别告诉爹地这事。这可太蠢了。”
伊内德并没有立即信了妈妈的话,过了一年左右,她意识到这种解释想必是正确的,冰激凌蛋筒不可能那样倒扣在女士的胸脯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等她再长大一点,她明白那顶帽子肯定来自她看到的某幅图画。
扯谎。
她还没问他,她还没开口。能促使她张口的东西尚未出现。目前一切还是原样。魏伦斯先生依旧是自己开车栽进了板儿角池塘,有可能是故意的,也有可能是意外。所有人依旧这么相信,如果仅仅涉及鲁佩特,伊内德也同样这么相信。而只要还是如此,这间房间,这幢屋子,以及她的生命,就都拥有了一种不同的可能性,迥异于她过去这几天魂牵梦萦(或者为之骄傲—看你怎么理解了)的可能性。这种新的可能性正离她越来越近,她只需要保持沉默,顺其自然。通过她的沉默,通过她无言的合作,将会绽放出何等的好处啊。为其他人,也为她自己。
这是个众所周知的道理。一件简单的事,却让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靠了它,世界才生生不息。
她抽泣起来。并非出于悲哀,而是因为一种猛烈的、突如其来的宽慰。她看着鲁佩特的脸,发现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睛周围的皮肤发皱,干巴巴的,仿佛也才哭过。
他说:“她这辈子命苦啊。”
伊内德道声歉,走开去取自己的手帕,它塞在她搁在桌上的小包里。现在,她想到自己居然为了奔赴这种如此矫情的命运而精心打扮,不由羞愧交加。
“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她解释道,“穿着这样的鞋子,我没法走到河边啊。”
鲁佩特关上前厅的门。
“要是你想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去的,”他提议,“这里应该会有双你能穿的胶靴吧。”
不要是她的,伊内德暗暗祈望。不。她的未免太小了。
鲁佩特打开柴房里的一个箱子,柴房紧挨厨房门。伊内德从来不曾研究过箱子里面。她以为那是装柴火的,夏天她显然用不着。鲁佩特拎出好几只单只胶靴,还有雪地靴,想拼凑出一双。
“这两只看起来可以穿,”他说,“可能是我妈的。或者甚至可能是我脚长大之前穿的。”
他扯着一根断掉的带子,拽出一团帐篷布似的玩意儿,一个书包。
“我都忘了这里面还有什么了。”他解释着,把这些东西丢回去,用不到的鞋子堆在上面。他丢下箱盖,发出一声隐隐的、悲伤的、一本正经的叹息。
像这样一幢房子,一家人在里面住了这么久,过去这么多年都不曾认真收拾,想必会有许多箱子、抽屉、柜子、手提箱、大箱子,以及屋顶下、地板下的空间,塞满各种杂物,真该由伊内德来整理整理才好,一些贴上标签,一些收起备用,剩下的成箱成箱丢到垃圾堆。要是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迟疑。她会把这幢房子变成一个对她而言毫无秘密、所有秩序都依她而定的处所。
他把靴子放到她面前,她弯腰解鞋扣。透过威士忌的气味,她闻到无眠之夜再加上一个难挨的白天之后的苦味呼吸;她闻到一个干体力活的男人身上被汗水浸透的皮肤味道,无论怎么洗漱—至少他所做的那些洗漱—都不可能把这种味道清除干净。没有哪种体味—哪怕精液的味道—是她不熟悉的,不过一个如此明显不归她控制,不由她照料的身体所发出的味道,还是包含着一些新鲜的、咄咄逼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