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9页)
哈巴谷教长又一次张开嘴:“尊敬的院长,我们的心是熄灭的灯盏。你把它们点亮吧!你把它们点着了,我们就能理解你的比喻了。”
“最初是获得对自由的渴望,哈巴谷教长。自由还没有出现,但突然间,在奴隶群的最底层,一个人摇动起他的戴着手铐的双手。他猛烈地、急速地摇动着,像是一对翅膀,于是第二双,第三双,终于全民都摇动起来。”
快乐的声音喊叫起来:“你是说以色列人民?”
“是的,教友们,是以色列人民!我们现在正经历着一个可怕的时刻,也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我们对自由的渴望越来越炽烈;翅膀扇动得越来越猛;解放者就要出现了!是的,教友们,我们的解放者就要来了,因为……且慢,我说的自由的天使,你们想他是怎样出现的?是由于上帝的慈悲和恩惠吗?是出于他对我们的爱吗?他的公正感吗?都不是。天使产生于我们的耐心、执著和人民的斗争。”
“你对人的要求太高了,尊敬的院长,那担子不是他能担得起的。”老哈巴谷提出反对的意见。“你对人有那么大的信心吗?”
老院长没有理会哈巴谷的反对意见,他一心想着的是救世主。“他是我们儿子中的一个,”他大声喊着说,“所以圣经才叫他做人之子!你们说说,为什么千千万万的以色列人,男女交好,代代相传?为什么他们胸贴股合,男欢女爱?这个道理你们是不懂的。为了产生出救世主,需要几千遍、几万遍这样的拥抱和接吻啊!”
院长以权杖用力地敲着坐椅。“你们要小心啦,教友们。他可能在白昼到来,也可能在午夜到来。你们要随时准备好:沐浴身体,别吃得太多,保持头脑清醒。如果他发现你们邋里邋遢,撑肠拄肚,睡眼惺忪,你们可就要倒霉啦!”
修道士们彼此紧靠着,不敢抬头。他们感到从院长的头上冒出一股火焰正威逼过来。
这位即将升天的老人从他的高座上走下来,尽量迈着坚定的步伐向这一群吓得丧魂落魄的修道士走过来。他举起权杖把他们依次触了一过。“小心些啊,教友们!”他喊道,“假如你们让那渴望哪怕只中断一小会儿,那对翅膀就会又变成锁链了。你们要永远警觉着,要斗争,叫你们灵魂的火炬日日夜夜烧得通亮。你们要自己锻造,自己锤打出两只翅膀!我要走了——我急着去和上帝见面。我走了……这是我最后跟你们讲的话:锻造吧,锤打出一对翅膀来吧!”
他突然停止了呼吸,权杖从他手里滑落到地上。老人一声不出地平静地、缓缓地倒下来,先是双膝着地,接着身体一翻就躺在石板地上。年轻的教士喊了一声连忙跑去扶他。别的僧侣也从墙边走过来,俯下身,七手八脚地把院长的身体摊直,叫他平卧在地上。点着七支蜡烛的大烛架从高处系下来,被放在他那颜色变得青白的脸旁。他的胡须在烛光下闪着亮。白道袍敞开了,露出裹住老人血迹殷殷的前胸和腰部的带尖钉的围腰。
哈巴谷长老把两手放在院长的胸上。“他死了。”他说。
“他已经解脱了。”另外一个教士说。
“两位朋友分手各返故里了,”又有一个低声说,“肉体回到泥土,灵魂去会上帝。”
就在他们这样一边谈论一边准备热水给他沐浴身体的时候,院长的眼睛又睁开了。僧侣们吓得往后一退,使劲盯住他。老人的脸又有了光彩,细瘦的、指甲长长的手抖动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半空。
哈巴谷长老跪下来,又一次把手放在院长的胸上。“他的心在跳,”他低声说,“他没有死。”
他转过来对那正匍匐在地上吻着老人双脚的年轻修士说:“快起来,约翰。快骑上一匹最快的骆驼到拿撒勒去把西缅拉比请来。他会把他治好的。快一点,天已经亮了。”
天确实已经亮了。乌云已散,畅饮、新浴过的大地神采奕奕,满怀感激地仰望着穹苍。两只食雀鹰飞到高空,在修道院上面盘桓旋绕。它们正在把打湿的羽翼吹干。
年轻人擦了擦眼泪,立刻跑到圈禁骆驼的地方挑了一匹跑得最快的骆驼。那是一匹瘦高的幼驼,脑门上长着一颗白星。他叫它先蹲下,自己跨上去,然后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勒勒的吆喝。骆驼挺起腰杆,快步如飞地直向拿撒勒奔去。
晨光照临革尼撒勒湖,湖水晶莹闪烁。临近岸边的地方,由于雨水一夜冲来的泥沙,湖是昏黄色的;较远的地方蓝中带绿,更远则是一片乳白。渔船的帆都已张开;渔夫想早些叫它们吹干。有几艘船已经驶到开阔的湖面,开始作业。粉白色的鹬鸟快乐地浮动在银光闪闪的水面上。黑色鹈鹕站在湖中岩石上,圆眼睛盯着湖水,看一看是否有小鱼跳到水面上嬉戏。卧在革尼撒勒湖畔的迦百农城被大雨淋了一夜,连骨头都被浸湿,这时刚刚苏醒。雄鸡从羽毛上抖落雨水;毛驴嘶鸣;小牛哞哞地叫;在这一片杂乱声响里也听见人们含义准确的话语声,使人陡添了安全感和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