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九天的奇迹(第10/11页)

“非常抱歉,吉米……”她开始说。

他当着她的面粗暴地关上门并上了锁。“这些见鬼的蠢货跟疯子一样。”他在牙缝里说。“他们到底把这当成什么事儿啊?”

他的手冰凉,不住地颤抖。他拽过一条毯子盖在身上。他躺着聆听雨声和排水沟里水花四溅的声音。脸上不时拂过一阵凉风。房间里仍有她发卷上的松脂油味儿,还有她裹在床单里那娇柔身躯的气息。

埃德·萨切尔坐在凸窗旁,身边堆着星期天的报纸。他的头发斑白,面颊上有深深的皱纹。他穿着茧绸裤子,上面的扣子没系,这样可以放松他的肚腩。他坐在敞开的窗户旁,看着沥青路上双向川流不息的车龙,路两边有黄砖盖成的商店和红砖盖成的车站。车站的屋檐下有个黑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金色的字:帕萨克。三个金字在阳光照射下微微泛光。旁边的公寓传出电唱机不稳定的歌声,放的是《它是一只小熊》。《露西娅的六重唱》,选自《摇摆女孩》。他膝上放着《纽约时报》的戏剧版。他朝外望着,眼睛干涩。他觉得肋骨在收紧,疼得喘不上来气儿。他只读了《城市话题报》上的一小段文章:最近人们议论纷纷,起因是如下一个不争的事实:人们看见年轻的斯坦伍德·艾默里的汽车每晚停在尼可布克戏院门口,并且——他们说——一定要等到一个最近事业如日中天的年轻貌美的女演员上车后才离开。这位年轻人的父亲是城里最有名望的律师事务所之一的老板,他最近刚刚因为某些小事离开哈佛大学,开始时众人都很吃惊,但不久我们便确信那只不过是他孩子气的表露而已。一语中的。

门铃响了三遍。埃德·萨切尔放下报纸,匆忙去开门。“艾伦,你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爸爸,每次我说来不都来了吗?”

“当然,亲爱的。”

“你身体怎样?工作还顺利吗?”

“艾尔伯特先生度假去了。我猜想他一回来就该我去了。我希望你跟我去雷克湖住几天。对你有好处。”

“可是,爸爸,我去不了。”她摘下帽子扔到长沙发上。“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些玫瑰,爸爸。”

“它们很像你妈妈喜欢的那种玫瑰。我得说你真是太体贴了。但是我不喜欢一个人去度假。”

“哦,你会遇到许多朋友的,爸爸,真的,肯定会。”

“你怎么连一周的时间都没有?”

“首先,我得找份工作,要出去巡回表演,而我目前不想到其他地方去。因为这件事哈利·高德维泽很不高兴。”萨切尔又坐到凸窗旁,开始翻报纸。“咦,爸爸,你怎么看《城市话题报》?”

“哦,没什么。我没打算读;我买来就是想看看这个报纸怎么样。”他的脸红了,紧闭着嘴把它塞进《纽约时报》里。

“不过是一张街头小报而已。”艾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已经把玫瑰插到花瓶里去了。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散发出清凉的香气。“爸爸,我有事要告诉你……约约和我要离婚了。”埃德·萨切尔手放在膝盖上坐着,紧闭嘴唇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的脸色发黑,几乎跟他穿的茧绸一个颜色。“这没什么可伤心的。我们只是决定我们不能再共同生活下去了。一切都是以可接受的方式悄悄进行的。乔治·鲍德温——我的一个朋友——会帮我们办手续。”

“他是艾默里和艾默里律师事务所的吗?”

“是的。”

“嗯。”

他们沉默了。艾伦弯下腰使劲嗅着玫瑰。她注视着一只绿色的小蜗牛爬过青色的叶子。

“说实话,我很喜欢约约,但是和他一起生活让我受不了。我欠他很多,我知道。”

“我宁愿你从来没见过他。”

萨切尔清清嗓子,转过脸望向窗外:车站前面的路上是两条无尽的车龙。汽车扬起灰尘,玻璃、车漆和金属闪闪发光。车胎压在光滑的碎石路上刷刷地响。艾伦在长沙发上坐下来扫视着地毯上褪了色的玫瑰花图案。

门铃响了。“我去开门,爸爸。你好吗,卡夫蒂尔太太?”

一个身材魁梧的红脸女人穿着黑白雪纺裙子喘着粗气走进来。“哦,你一定要原谅我贸然来访,我只待一会儿。你好吗,萨切尔先生?你知道吗,亲爱的,你爸爸真是很可怜。”

“胡说,我只不过后背有点疼而已。”

“腰疼,亲爱的。”

“哎,爸爸,你应该告诉我的。”

“今天的布道非常鼓舞人心,萨切尔先生。卢顿先生真是尽心尽力。”

“我想我应该常去教堂,但是你看星期天我喜欢躺在家里。”

“当然,萨切尔先生,这是唯一属于你的一天。我丈夫也是这样。但是我认为与大多数牧师相比,卢顿先生的确与众不同。他对事物的看法跟得上时代。与其说是去教堂,不如说是去听一次有趣的演讲。你知道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