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版序(第6/13页)
那种内在自我使个人有可能变成对国家和世界承担起责任的公民,把他们个人的利益与社会的利益连接起来,变成积极明智的参与者。为此,他们需要了解,停下来,思考,并且发问。我们在那么多美国小说主人公身上发现的正是这种品质,从哈克贝利·费恩到《心是孤独的猎手》里的米克·凯利都是如此。我们如何能保护自己免受一种操纵文化的影响?在这种文化里,口味和香味可以在实验室里用化学方法制造出来,并被当作天然食品卖给我们,宗教信仰可以经过包装在电视上播放并在推特上推送,商业对我们的影响已经潜入了生活的每个角落,以至于他们不只规定了我们吃什么、穿什么、读什么和想要什么,而且规定了我们梦想什么、怎样去梦想。我们需要真相的本原之美,正如小说、诗歌、音乐和艺术向我们揭示的那样:我们需要重获想象的第三只眼睛。
如果我在伊朗的学生和千百万其他如马拉拉和拉明一样勇敢的人赌上生命来保持自己的个人气节,维护接触自由思想和教育的权利,那么为了保护通向这个想象共和国的通道,我们会赌上什么呢?说只有专制政权里需要艺术和想象就是在贬低生命本身。引起对写作的需求或者对阅读的渴望的,并非疼痛和残忍。若我们相信《美国宪法》的前几个字——“我们,人民”,我们就应该知道,捍卫想象与自由思想的权利,并不只是作家和出版商的责任,也是读者的责任。我想起纳博科夫的表述:“读者生而自由,且应保持自由。”当作家们身陷囹圄,或者他们的书遭删节查禁的时候,我们学会了抗议。但读者怎么办?谁来保护我们?要是一个作家出了书却没有人读怎么办?
“在我害怕失去之前,我从未爱过读书。人不会去热爱呼吸。”《杀死一只知更鸟》里的司各特如是说,他表达的是千千万万人的相同感受。我们得读书,我们得继续读伟大的充满颠覆性的书,读我们自己的和来自其他地方的书。要保障这一权利只能通过我们每个人——公民读者——的积极参与。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特别痴迷《绿野仙踪》,我对多萝茜生活的另一个地方——她在堪萨斯的家非常留意。作者用几个细节描绘了这个地方:那所房子其实是一个大的房间,多萝茜、艾姆婶婶、亨利舅舅和多萝茜的小狗托托都住在里面。“当多萝茜站在门口,向四周眺望时,除了四周都是灰色的大草原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在那一片宽阔平坦的原野上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间小屋子。每一个方向,都一直伸展到天边。那太阳烤炙着这耕作过的田地,使它变成为一片灰色的有许多裂缝的荒土。即使是草也不绿,因为太阳烤炙着它们的顶部长叶,使得它们不论从何处看起来,同样的都是灰色的。有一次,屋子油漆过了,但是太阳把油漆晒起了泡,雨把它洗干净了,如今这屋子也像其他东西一样地暗淡和灰色了。”[20]
多萝茜的亲戚,她所接触的唯一的人类,不仅迟钝无趣而且严肃又沉默寡言。作者告诉我们,艾姆婶婶曾经很美,但是“太阳和风把她的样儿也改变了。它们从她的眼睛里,拿走了光辉,留下了一种沉重的灰色;从她的面颊上和嘴唇上,拿走了红润,也只剩灰色了”。她从来不笑。多萝茜的双亲去世后,她初次来到叔婶身边;对于可悲的艾姆婶婶对多萝茜的反应,书中有一段可怕的描写:“婶婶被这女孩子的笑声吓了一跳,无论何时,只要多萝茜的快活声音传到婶婶的耳朵里,婶婶总要尖声地叫喊起来,并且把她的手压在她的心头;她带着惊奇,看着这个小女孩子——因为她在不论什么东西上,都能够找寻出笑料来。”亨利叔叔“严肃而正经”,他也同样是灰扑扑的,并且从不大笑。他从早到晚工作,“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东西”。
只有托托,这条快乐的小黑狗,“让她没有变得跟周围一样灰暗”。但多萝茜从不抱怨。她从没想过离开那个堪萨斯的无趣农场。多萝茜不是爱丽丝,会追着一只白兔或者类似的有魔力的东西跑。对于她看似无聊的生活她并没厌倦。她不是小王子,会在地球上徘徊,收获着智慧——她也不是爱恶作剧的木玩偶匹诺曹,为了变成人类要爬进鲸的嘴里。她只是个被意外丢到奥芝魔法世界的小女孩,因为当她像所有其他同龄女孩一样打算照常忙自己的事的时候,那场龙卷风将她带离了地面,卷上了空中。
多萝茜对回家有着坚定的决心。没什么能比堪萨斯,比属于她严肃的亲戚的、孤零零坐落在穷乡僻壤的那所房子对她来说更重要了。稻草人对她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而要回到那又干燥又灰色的叫堪萨斯州的地方去。”她回答道:“这是因为你没有头脑。”她接着解释道:“我们的家乡无论怎样凄凉和灰暗,都不重要,我们以血和肉做的人,住在美丽的他乡,总不如住在自己的家里。因为没有别的地方,比得上自己的家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