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9页)
热拉尔德医生仔细地看着他。“您没有被冒犯吧?”他说,“听到这些,大多数男性都会非常生气。一名病人的父亲还动手打我。但您并不生气,请告诉我原因。”
他没法儿向这个男人解释,甚至对安提娜也无法解释,贝萨妮在拥抱机里那一幕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他想到了蒂芙尼和所有歌舞团里和他做过爱的舞女,不过在她们那儿,他只感觉到了空虚;而后他又想到了爸爸,乃至克莱里库齐奥全家人,他们让他感到的也只有孤独和失望;最后还有他亲手伤害过的人,他们像是他噩梦的受害者一样。
克罗斯直视医生的眼睛。“也许因为我也是自闭症。”他说,“又或者,因为我有更可怕的罪行要掩饰吧。”
医生靠在椅背上满意地说:“啊,”他顿了顿,第一次笑逐颜开,“您要检查一下吗?”他们两个都笑了。
“现在,女士,”热拉尔德医生说,“我知道,您明早要赶飞机回美国。不如现在把女儿留在这里吧。我的护士们都很出色,而且我能向您保证,女孩儿不会想念您的。”
“但我会想她,”安提娜说,“今晚我能带走她吗,明早我再送她回来?我们有包机,所以我随时都可以走。”
“当然可以,”医生说,“明早您把她带来,我会让护士送她去尼斯。您有机构的电话号码,随时可以找我。”
他们起身离开,安提娜猛地在医生脸上亲了一口。医生脸红了,虽然长得丑怪,但他并不是对她的美貌和名声没有感觉。
安提娜、贝萨妮和克罗斯当天剩下的时间都在游览巴黎的大街小巷,安提娜为贝萨妮买了新衣服,可以装满整整一柜子。她还买了画具和大提箱,箱子是用来装这些新东西的。他们把所有东西都送去了旅馆。
他们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家饭店用晚餐。贝萨妮吃得狼吞虎咽,尤其爱吃糕点。她一整天都没说一个字,也没有回应过安提娜的慈爱举动。
克罗斯从没见过像安提娜对贝萨妮这样的爱。除了小时候看见母亲娜莱内为克劳迪娅梳头。
晚餐时间,安提娜抓住贝萨妮的手,掠去她脸上的食物残渣,解释说她会在一个月内回到法国,之后五年会在学校陪她。
贝萨妮没听。
安提娜激动地告诉贝萨妮她们可以一起学习法语,一起去博物馆,看所有伟大的画作,贝萨妮可以随心所欲地画画,想画多久都行。她描述她们能怎么玩遍整个欧洲,去西班牙,去意大利,去德国。
然后贝萨妮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我想要我的拥抱机。”
如往常一样,克罗斯被一种圣洁感触动了。这个美丽的女孩就好像一张绝美的自画像,但是没有画家的灵魂在里面,仿佛是具留给上帝的躯壳。
他们走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贝萨妮走在他俩之间,他们吊着她的手让她悬在空中,这一次她接受了,事实上还挺高兴,于是他们就这么吊着她走回酒店。
这一刻克罗斯又感受到了野餐时那种快乐。而这种快乐仅仅在于他们三个人心连心,手牵手。突然,他对自己的多愁善感十分不解,又有点害怕。
最后他们回到酒店,贝萨妮上床睡觉后,安提娜回到套房的起居室,克罗斯正在这儿等着她。他们并肩坐在淡紫色的沙发上,手拉着手。
“巴黎恋人,”安提娜向他微笑道,“我们还从没在法国床上睡过觉呢。”
“你担心把贝萨妮留在这吗?”克罗斯问。
“没有,”安提娜说,“反正她不会想我们的。”
“五年,”克罗斯说,“五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啊。你愿意放弃这五年,放弃你的事业吗?”
安提娜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热情洋溢地说:“我一直感到骄傲,任何事我想做就能做,不用假装。小时候我梦想成为一名女英雄——玛丽·安托瓦内特上了断头台;圣女贞德被绑上柴堆;玛丽·居里把人类从肆虐的疾病手上救了回来。当然梦想里还有最可笑的一部分,要爱上一个了不起的人而放弃一切。我梦想做个英雄,知道自己一定会上天堂。我的身心都将纯净无瑕。我厌恶做出妥协,尤其是为了钱。我志愿绝不伤害任何人。每个人都会喜爱我,包括我自己。我知道我聪明,所有人都说我漂亮,而且我也证明自己不仅能干,而且有天赋。
“但我都做了什么?我爱上博兹·斯堪尼特;我和男人上床,却并非出于渴望,而是为了铺平前程;我的孩子也许不会爱我,也不会爱任何人;然后我巧妙地操纵别人,或者说是要求别人杀了我丈夫。我几乎是毫不含蓄地问谁能杀了我的丈夫,他现在对我是个严重的威胁,”她按住他的手,“为此我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