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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爱德华和路易丝抬起头,他们刚刚做好一个新的面罩,乳白色,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粉红色嘴巴,嘴紧闭着,撇嘴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屑。两片褪了色的、浅淡的秋叶贴在上脸颊,看起来像在流泪,整体却没有悲伤的感觉,只是像一个远离人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真正戏剧化的不是这个面具,而是当阿尔伯特从屏风里出来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一切。他就像一个要去参加婚礼的年轻屠夫。
爱德华知道战友等会儿要和女人幽会,他很激动。
爱情是这两个年轻男人之间开玩笑的惯常主题……也是一个痛苦的话题,因为这两人都是没有女人的年轻小伙子。阿尔伯特一次又一次偷偷摸摸地和莫内斯捷太太上床,最终,这件事情在痛苦大于快乐的心境下结束了,因为他感到自己缺少爱情的滋润。他停止了和她通奸,她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不再强迫阿尔伯特了。他经常看到漂亮的女人,商店里或者公共汽车上,因为死了很多男人,这些女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未婚,她们期待着、守候着、盼望着。阿尔伯特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可不是什么人生赢家,女人早就像小猫一样被吓跑了,才不会驻足。他的烂皮鞋和褪色的毛皮大衣造就不了一个有魅力的配偶。
即便他找到一个不抱怨他贫困潦倒的女人,他又能给这个女人什么呢?和我在一起吧,我和一个没有下巴的残废士兵住在一起,这个人从来不出门,还要注射吗啡,时常戴着嘉年华面具,但是不用担心,我们每天都有三法郎,还有一个破烂屏风可以保护你的隐私。难道他会这样说吗?
阿尔伯特很害羞,就算不考虑这一点,要是没有事情主动来找他,他是不会……
因此,他才找了莫内斯捷太太,可是她也有自尊,这个女人给自己的丈夫戴了绿帽子,但并不是因为如此她就要放弃自己的骄傲。这不过是一种不稳定的、多变的自尊心。她不再需要阿尔伯特是因为她和新的店员搞上了,阿尔伯特记得很清楚,这个人长得特别像在莎玛丽丹百货公司的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和塞西尔一起的年轻人,那一天他放弃了好几天干活的钱。如果发生同样的事,他还会是一样……
一天晚上,他将一切告诉了爱德华,说自己也会放弃和女人正常的亲密关系,认为爱德华一定会高兴起来,不过这不是一个好时机:阿尔伯特还要活下去,而爱德华却不想。阿尔伯特可能还会遇到年轻的女人,比如,一个年轻的寡妇,只要这些女人不太计较,就会有很多,而他应该睁大双眼去寻找,但是,他喜欢的女人会不会接受爱德华呢?这对话让两人都有些难受。
那么,来看看一身华丽出场的阿尔伯特吧!
路易丝发出赞美的叫声,向前走了几步,等着阿尔伯特低下头系领带。大家都笑着,爱德华拍着大腿,竖起大拇指,显露出一种羡慕的神情,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吼。路易丝也不甘落后,捂着嘴笑说:“阿尔伯特,你这样看上去还真不错啊……”这话就像那些成年女人说的,但她才多大?过多的赞美反倒让他有些不舒服,就像一个没有恶意的玩笑也会让人无法接受,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所以,他想快点离开,也还得好好思考一下,确定这样做真的有必要,不会带来烦恼,他在去和不去之间犹豫了好几秒。
最后,他坐上地铁,接着走路完成最后一段路程。越是靠近,越是烦躁不安。离开全是俄罗斯人和波兰人的大区后,他发现许多雄伟的建筑,这里一条大道有三条街那么宽。蒙梭公园对面是佩里顾先生的府邸,高大的建筑让人无法忘怀。楼前停着一辆漂亮的汽车,司机戴着帽子,身穿完美的制服,正仔细地擦车,那车就像一匹赛马。阿尔伯特心跳动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强烈。他假装很急的样子,走过这栋楼,在临近的街道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公园,坐到长椅上,换个角度观察这座住宅的外貌。他完全无法忍受,甚至很难想象爱德华出生在这里,在这栋楼里成长,这是另外一个世界。而他,今天到这里来,带着一个谎言。他感到自己干了坏事。
大街上,一些优雅而忙碌的女人从四轮马车上走下来,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和提着盒子、口袋的跟班。送货的车辆停到门卫处,司机和仆人们交谈着,主人交代他们检查蔬菜和面包,他们的眼神十分尖锐。稍远处人行道上,有两位优雅的、身材修长得跟火柴棍一样的女士,正互相挽着手臂,一边笑一边向前走。大道转角处,两个男人正在寒暄,胳膊下夹着报纸,手上拿着大礼帽,“亲爱的朋友,再见!”看样子像法官。有一个身穿海军制服的小男孩跑着扔出一个木环,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向旁边迈了一步,让出一些位置,这时,保姆轻轻吼了一声,连忙给两位男士道歉。花商停好车,卸下货物,那些花束是结婚用的,当然,现在没有婚事,这只是每周一次例行的送货。这里有很多住户,每当有客人都要提前准备好,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得花上一大笔钱。人们笑着说买这么多花就是为了取乐,没人不喜欢收到花。阿尔伯特看着这个世界,就像有一次他透过玻璃鱼缸看到的进口鱼一样,那些鱼几乎就不是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