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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从拉斯穆斯面前飘进夜总会的年轻男子,现在又出现在这舞厅里。听到拉斯穆斯走下来,他刻意装得不闻不问。
拉斯穆斯注意到,对方也跟他一样,盛装打扮。
两人脑子里想的,都是比这灰暗丑陋的地下舞厅更生动、更有趣的东西。两人的生命,都应该要比眼前的情景快乐才对。
然而对方只顾跟着背景音乐哼着,唱着,摇动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他身在别处,而不是这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地下室。
他的嘴唇动着,嗫嚅着,但没有歌声。
他可能早已不在这里,可能在某个更有趣的地方:纽约、洛杉矶、巴黎,或是随便哪个大都市。也许这里就是赌城拉斯维加斯的舞台秀,而他本人就是雪莉·蓓西,刚强又勇敢的黑人女性,如此妖娆动人,却又激情而绝望。
他用精心涂抹的玉唇,向雪莉·蓓西借了歌声,想告诉全世界他的真实身份。
结果呢?
此时此刻,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只有拉斯穆斯看得见他。
“可笑的是,我常在想,
“我的生命中再也找不到梦想……
“直到我回首张望,
“这偌大的世界,竟臣服于我,尊我为王。
“而我的人生……”
雪莉·蓓西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室飘荡着。
1982年,斯德哥尔摩。
冷冽刺骨的秋夜。
只有相对意义的平权解放运动还在瑞典首都局促不安地摸索着方向。
和绝大多数耶和华见证会家庭一样,本杰明与家人每星期都会举行“家庭灵粮之夜”的活动。
在灵粮之夜,大家不只讨论宗教问题,也谈论关于家人之间的事,例如,如何拒绝坏朋友递上前来的香烟,如何向同学说明自己为何不过生日、不庆祝圣诞节,或在学校因见证人身份受到骚扰甚至攻击时该如何应变。父母会用心地与孩子进行对话,用意是使孩子做好准备,毕竟俗世的威胁与危险实在太多了。他们也要告诉孩子,某些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物,其实包藏祸心。就像玛格丽特一样,青少年常会想加入运动社团,想要参加学校举办的体育竞赛,这些都很可能让人误交损友,甚至学坏。
本杰明的家庭总是选择在周五晚上举行“家庭灵粮之夜”。
迟到的本杰明刚吃完晚餐,妈妈就端上咖啡与饼干,呼唤玛格丽特与英格玛一起开始。他们会先探讨隔天在王国厅聚会中将发表的《圣经》主题与篇章。之后,英格玛会问孩子们,有没有什么想讨论的话题。
本杰明知道他该说些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他觉得其他人一定已经发现,他灵魂中盘踞着不洁的欲念与堕落的需求。
这种事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亏他还是全家人的骄傲,他们的先驱!
现在,他真应该说点什么,他应该要求助,应该要祈求,应该……
但他懦弱至极,一语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圣经》,被动地等着父亲犀利的眼神将他看穿,然后提出质疑,逼问他。
然而,布丽塔却先转向玛格丽特,谈起她的新发型。
这个星期,玛格丽特才刚把自己的刘海儿漂白。母亲开始质问,她是否应该或有必要搞这么一个……发型。
大家都清楚地听到母亲声音里的厌恶与忧虑。
玛格丽特的脸红得像猪肝,试着抗议。
“是,是,没错,”母亲得理不饶人,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反正你自己决定这样适不适当!反正这是你和上帝的关系……”
没人强迫你相信真理。
一切都是你的自由。
相信真理的自由。
父亲出声附和:“记住,玛格丽特,你不能让你的姐妹跟着你误入歧途,甚至堕落!”
他为这场争辩下了结论。
玛格丽特双手遮住漂成白色的刘海儿,感到羞耻不已。
她嗫嚅了一句抱歉。
母亲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拥抱她。
“亲爱的,没事,没事,”她安慰女儿,“如果你自己也发现这样做并不圣洁……”
她朝玛格丽特漂白的刘海儿点点头。
“你要了解,身为父母,我们有责任引导孩子,不让你们误入歧途。”母亲边说边用手在玛格丽特的肩膀上按摩。
玛格丽特点点头,简直快崩溃了。
明天早上,母亲会帮她剪掉漂成白色的刘海儿。
漂成白色的刘海儿与上帝赋予她的生命的意义并不相符。
这,可是她自己的决定。
(1) λ(读音为lambda),希腊文第11个字母的小写符号,被视为女同性恋者的代号,也是同志人权的国际性象征符号。
(2) 源于纳粹集中营,用来标识违反第175条条例的男同性恋囚犯,后来成为国际公认的同志团结、反抗压迫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