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3/17页)

“绝了,”他喃喃地说,“绝了。”

吉丁一语未发,紧握着狗链。他脸上的表情让她笑意盈盈。他仔细地检阅那些照片,间或对自己轻声咕哝着“绝了”和“天哪”。“这上面说的什么?”

他把杂志摊在桌面上,转到一个角度,让她能读和翻译上面的文字。

“噢,是关于我的一些事。”她向桌边俯下身,面对着他和杂志。“我在哪儿上的学。这类事情。”

“给我读读吧。”

吉丁凑过去,迅速翻译着上面重要的部分。“柴尔兹小姐……毕业于索邦大学……一名艺术史的优秀学生……学位……是一位景泰蓝专家,曾拜访过内普大师并与其一起制作……旅居巴黎和罗马的美国人,她在这两座城市中经营着一家出色的小公司……”她停了下来。那人正在用食指描摹照片中她的短上衣。

“这里,”他说,手指离开照片,指着下面的说明文字,“这里说的什么?”

“只是对服装的描述。天然生丝……蜜色的……”

“这儿写着‘快车道’。是关于什么的?”

“噢,他们在赶时髦。上面写着:‘如果您像吉德一样在美国人所谓的快车道上疾驰,就需要优雅又易叠的裙装。’后面就是关于首饰的话了。”

“关于首饰是怎么说的?”这时他又抚摸着蜜色丝绸上方的一簇金项链。

“总价是……”她迅速计算着,把法郎换算成美元,“三万两千美元。”

“三万两千?”

“嗯。”

“狗屎。还有耳环呢?他们说没说耳环?”他在看着她的一张脸部特写照片,从鼻子向下一直看到乳房开始隆起的地方,照片突出了一对耳环,颈上一条雕琢的项圈,还有,依然张开的湿润的嘴唇。

“好看吧,是不是?是古董呢。它们曾经属于叶卡捷琳娜女皇。”

“叶卡捷琳娜,是王后吧,嗯?”

“女皇。俄罗斯的女皇。”

“她把这些首饰给了你?”

“傻瓜!她死了都快两百年了。”

“噢,是吗?”

“是啊。”她吐出这个字眼,尽量平淡,尽量美国味十足。但她同时在微笑。

“那一定很值钱。”

“值很多。无价之宝。”

“没有东西是无价的。一切东西都有价。”他又摸索起来了,这次用食指绕着叶卡捷琳娜的耳环。吉丁盯着他时,觉得她的耳垂起了鸡皮疙瘩。

“嗯,总得五十万吧。”

“五十万?狗屎。”

“你还有别的字眼表示惊叹吗?”她歪着头,用她水貂般的大眼睛紧盯着他。

他点点头:“绝了。”

她随之大笑起来,笑声中第一次丝毫不含紧张的意味。他仅仅微笑着,继续用手指摸索着照片:“这些衣服是你的,还是他们让你穿上照相的?”

“是我的。有些是拍完照片后给我的。也是一种报酬。”

“那些首饰呢?他们也给你了吗?”

“不。除去那对耳环,别的首饰本来原先就是我的。耳环是从俄罗斯租来的。其他的是我自己的收藏。”

“收藏,嗯?”

“怎么?你是贼吗?”

“我巴不得我是。我要是能偷,日子要好过多了。”

“要是?那你觉得你藏在这栋房子里这么多天干了什么?还是你打算把昂丁的巧克力还给她?”

“你管那个叫偷?”

“你不叫偷?”

他摇了摇头:“不。我管那叫吃。要是我想偷,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但是带着你偷的东西是无路可逃的。所以可能是偷了也没用。当时。”

“你认为现在我偷就有用了?”

“可能吧。就看你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了。”

“我们?你管你自己叫‘我们’?”

“当然啦。我住在这儿。”

“可是你……你不是这个家的一员。我的意思是你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人,是吧?”

“我属于我自己。不过我住在这儿。我为玛格丽特·斯特利特工作。她和瓦莱里安是我的……资助人。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照顾你。供你吃和一切。”

“他们让我受教育。为我的旅游、我的住宿、我的衣服、我的学校付钱。我十二岁时母亲去世,而父亲在我两岁时就死了。我是个孤儿,西德尼和昂丁是我仅有的亲人,而瓦莱里安为我做的事情是别人提都没提过的。”

那人沉默了,眼睛仍凝视着照片。吉丁审视着他的侧脸,确信拴狗的链子紧紧地缠在她的手腕上。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她问他。

“我不能。”他说。

“为什么不能?”

“看照片要容易些。照片不会动。”

吉丁心里掠过一丝怜悯:“你想让我静止不动吗?如果我不动,你肯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