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座(第6/7页)

第二起事故的预防时犹未晚,现在正是机会。昭男使劲盯着弓子。

“一年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弓子像在倾诉心里话,“这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姐姐结婚,却又正在闹离婚……”

弓子只谈朝子,避而不提父亲和敬子。

昭男没有回答,谈弓子家里的这些事,稍不留心就触痛自己的伤口。触痛自己倒还罢了,可能又会让弓子何等伤心。

“这一年……”昭男回首往事,奇怪得很,只是弓子的事情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弓子送给自己的康乃馨的花色比敬子洁白的肉体更鲜明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朝子婚礼上插在新娘子腰间的小小花束。

这未必是因为他对敬子的身体已经司空见惯,而康乃馨正水灵鲜活,也不是因为弓子现在就在眼前。

然而,昭男依然心有顾虑,觉得自己跟敬子分手以后还这样接近弓子,这对敬子实在太过分了。虽说是偶然相遇,但眼前的弓子对他也是痛苦的刺激。

昭男因为弓子父亲的事与敬子偷情苟合,又是因为弓子的父亲与敬子分道扬镳。如果坦然相告,弓子会多么震惊!

弓子不可能知道,她父亲的失踪与假死是怎样地玩弄了昭男的命运。

“接下来的一年呢?”

昭男想到在以后的一年里弓子将会和清定下终身大事,忽然觉得空虚乏力、心灰意懒。

昭男心里想说可以缩短在国外的时间,甚至不去,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我一年以后回来的时候,你要是结婚了,怕是见不着你了吧?”

“什么结婚……您才会呢。”

“我?”

弓子腼腆地点点头。

两人简单地吃过饭,然后喝红茶。

“今晚过得很愉快。”昭男说。

“是的。”

“我想说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我只是想在街上散散步,送你回家。”

“我打个电话,要是妈妈还没回来……”

昭男又撞在敬子这堵墙壁上。弓子在昭男付款的账台旁边的红色电话机前打电话,昭男害怕万一敬子在家听见他的声音,赶紧一把抓起找回的零钱避开。

要是敬子在家,弓子是二话不说直奔回家吗?刚才对昭男说了那些惊人之语的弓子立即会变成另一个人。

“妈妈还没回来,而且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弓子走到昭男身旁,“只是哥哥来了三四次电话,会不会有急事找我,刚才又来过电话……”

“……”

“芙美子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不会太晚,九点以前。”

“九点?”昭男条件反射地看了看手表。

离九点已不足一个小时。他们信步而行,昭男不由得拐进人影稀少的街道,走过黑暗荒凉的木桥,顺着高楼大厦下面的道路走到内幸町,然后穿过宽阔的马路,往日比谷公园方向走去。

“闻到公园的味道了。”弓子说。

“对,是树叶的味道。”

“好像还有花的味道。”

“还有花的味道吗?”昭男迟钝地反问。

公园边上有一家花店,在宁静的树荫下就这么一家商店。公园里面还有花园,灯光明亮,周围的长椅子上坐着谈情说爱的对对情侣。现在这个时节,当然也有鲜花盛开。

其实弓子不一定是闻到从远远的花园和已经关门的花店飘溢过来的花香,她也许只是有这种感觉。

他们往皇宫护城河方向走去。有的人从后面快步追过,又回头看着穿和服的弓子的绰约风姿。几对幽会的男女从对面走来,女人紧紧挽着男人的胳膊,贴在一起。

昭男和弓子就像一对幽会的男女,但昭男既不能挽着她的手,也不能搂着她的肩膀情话绵绵。

昭男只是感觉到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弓子的存在。

弓子忽然回头一看,说:“哎呀,那儿有那么大的月亮。还是满月呢。”昭男也透过公园的树木看见那一轮月亮,但那月亮显得太大太低。

“那是公会堂的钟。”昭男说。弓子快活地笑起来。

昭男也笑了,愉快地问她:“你说那是月亮?”

“我看走了神。”

“我以后每次走过这儿,都会想起你的月亮。这月亮一动不动,每天晚上老在一个地方,太方便了。”

“您去德国,就不走这儿了。”

“德国也有许多这样的钟楼。”昭男又看着公会堂上的钟。灯光映照的表盘在茂密的嫩叶掩映下有点像月亮。

“来公会堂不知道多少次,看见挂钟月亮可是第一次。”弓子说。

“朝子给我票,我去听音乐会的时候也没注意。”昭男像在回忆,“那个时候,你离家住在外面,让我转告妈妈说‘我是妈妈的孩子’。这回我想让你转告妈妈一句话。”

“什么话?”

“嗯……你只代我向她问好。等我去德国以后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