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座(第5/7页)
“不过,我总觉得姐姐真有能耐。想做什么事,就不顾一切地做下去。妈妈也是这样。”
“妈妈……”昭男欲言又止。敬子和朝子的不同恐怕不仅仅是时代和年龄的差距。
“我就不行。不知道像谁。”
“不,有的地方像妈妈,虽然比不上朝子。”
“要真的像妈妈,我可高兴了。”
“你想做什么?”昭男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那就多了。”
“谁都这样……”
“想做很多事,不是不自量力。我想寻找自己的生活。学校一毕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时间越来越短。”
“时间越来越短?”昭男被逗笑了,“你说的时间是指快要结婚了,当姑娘的日子越来越短吧?”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感觉。”弓子软弱无力地否定。
弓子似乎还没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但是像她这样出了校门没有就业的姑娘,都有一种人生短促、急躁不安的情绪,等待她们的恐怕只有嫁人这条路。
“我想起来了。”昭男的声音饱含亲切,“以前也听你说过想寻找自己的生活,你得脚气病的时候……”
“对。您说,你本身的存在就是自己的生活。我问我本身又存在于什么地方?您回答说就在这儿,就是坐在我前面的……”
“没错。”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你没好好听。”
“我好好听了。”弓子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那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好像对您能把真心话掏出来。真可怕。”
“对医生不说真心话,我怎么诊断?”昭男把话题岔开,“我从医院直接奔这儿来,还没吃饭。你也在这儿一起吃点,行吗?”
昭男忽然觉得,弓子两次对他说想寻找自己的幸福,这会不会是她这样的姑娘无意识地用另外一种说法表示自己在寻找爱情呢?
“学校毕业以后,本来想到外面工作,结果还是赖在妈妈身边。”弓子说。
“店里很忙吧?”
“嗯。可是妈妈也不见得幸福。哥哥又不在家……对了,大夫,您还一次没到店里来过吧?”
弓子见昭男变了脸色,赶紧收住。只要一谈到敬子和清,他就明显心神不定。但是弓子觉得她和昭男之间的话题只有这些人。她尽量寻找让昭男高兴的话题。
“听说您要去德国,什么时候动身?”
“你听谁说的?”
“朝子姐姐。”
“没最后定。要走的话,夏天之前。”
“眼看就到夏天了。”弓子简短地说,“坐飞机去吗?”
“最近风行坐飞机。”
“真可怕。”
“怕什么?”
“要是出事多可怕。我……”
“坐船也一样。我看在东京坐电车和出租车更危险。”
弓子默默地盯着昭男,他心里一惊,嘴上却坚持说:“要是怕出事,什么也甭想干。”
“这跟汽车的事故不一样。我怕。”
“你的确在为别人着想,可是,现在全世界的首要人物每天都在天上飞来飞去,早已不是美国总统乘船、苏联总理坐火车的时代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昭男为了试探弓子是否想说“您跟别人不一样”,对他格外担心,便故意将她一军:“你要那么害怕,咱们一起坐飞机怎么样?”
“我要一起坐,一点也不怕。”
“嗨,你要这么勇敢,我带你去德国。”
“要是这儿是机场,我现在就跟着您走,不管去哪儿,既不害怕也不后悔。”弓子出语惊人,接着自己乐起来。
“如果发生事故了呢?”
“我无所谓,可是不能让您死。”
“绝对不会出事故的。”
“是的。”弓子梦想着现在两个人共同飞往大洋彼岸。
然而,两个人惊心动魄的对话不过是有口无心的虚语。
“打算到那边待多长时间?”
“一年左右。”
“一年?这么长。”
“一年以后回来,也许见不到了。”弓子说。
“为什么?”
“今天要不是偶然碰见,恐怕您出去之前都没有机会见面吧?”
“今天是偶然的吗?”
“我是偶然的,虽然跟姐姐一起出来,如果不是您早来的话,就见不着了。”
“是吗?”昭男本来怀疑是朝子做的手脚,但他相信弓子说的是事实。他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似乎在明亮地流动。
“刚才姐姐走的时候对我说,偶然就是命运,命运就是偶然。我一直觉得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偶然见到您的。也许真像姐姐说的那样。”弓子又是惊人之语。
弓子这样说话难道不是“事故”吗?昭男抑制着心中越轨的危险冲动。仿佛这种自我抑制才能把弓子从“事故”中拯救出来。
沉溺于敬子是一起“事故”吗?是第一起“事故”导致不能接近弓子这第二起“事故”吗?这第二起“事故”会使自己一辈子变得残废吗?为了医治这两起“事故”造成的心灵创伤才打算出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