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也是从那时候起,时念默默种下一颗种子——比起杀戮,剑更多的用处是震慑。

季平还在数十年如一日的练剑,风雨无阻。

无论她手中的剑是不是用来杀人。

它和季平的默契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慢慢升华……

转眼,就到它开启意识陪伴季平的第十个年头。

也应该说,是季平成为它主人的第二十个年头。

季平从刚及笄的少女,鲜衣怒马,到了更加丰翼,果敢,沉稳的二十四五岁。

它也从“初出茅庐”的一把默默无名的青铜剑,成为了季平手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利器。

但季平从未告诉任何人,它叫时念。

除了相依为命的祖母。

但祖母过世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季平天天和它说话。

有时候甚至同它“拌嘴”。

它知道,祖母过世,唯一一个和季平拌嘴的亲人都没有了……

——父亲说,剑是用来保护家人的。

但现在,她没有家人了。

她好像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学会和‘家人’——祖母相处。

在乱世里,总是唠唠叨叨,嫌她这嫌她那,但也会在夜里,本来自己眼睛就不怎么看得见的时候给她缝补衣服,做新鞋的祖母。

人类的情感总是很奇怪。

即便它和季平心意是相通的,但很多情感它只能浅尝辄止地感受。

它能感受那一段季平心里的空荡荡,以及,看着祖母给她做得那堆她曾经觉得一辈子都穿不完的新鞋发呆。

原来总有一日祖母是会过世的,所以拼命给她做了一堆鞋子。

走哪儿都带上的一堆鞋子。

原来终日说她费鞋,没走几日,没走多长一段路,鞋子就会开一个口子,其实是因为人生的路可能会很长,但她能陪她走的时间应该不多了,所以未雨绸缪……

季平没有家人了。

季平想去‘寻找’家人。

祖母生前说,回家看看吧。

她其实已经带祖母踏上返乡的路了,但祖母没等到。

祖母说回家看看,那她就带着祖母的骨灰回家去……

十年过去,她以为变化会很大,但城中还是小时候记得模样。

只是家中住进了人。

对方是个身体有些孱弱的书生,听她说是这家宅子的主人时,书生一面掩袖咳嗽,一面歉意,“实在不好意思,之前听他们说这处宅子从十年前就空置了,所以搬了进来,如今主人回来,再住不妥了。”

临近年关,城中起了风雪,这人应该病了很久,这个时候赶人不妥。

“没事,住着吧,反正房间多。”

外人看来季平向来豁达。

但时念知道,季平没有家人了。

迷茫了很久。

家中住进来的人,也是‘家’人。

忽然在这个时候填补了季平心里的空缺。

这处宅子不再是空唠唠的了……

临近年关,书生要搬走还真不好找去处。

季平让他住下,他感恩。

年关时,书生弄了些肉,还有面粉,在厨房

忙活。

城里还有不少老人,见季平回来,都还记得季平当年曾带他们冲出城,救过他们的性命,所以都来给季平送东西。

也和季平说,当时季平带祖母走了,他们好些人没走,来来回回的战争,城池成了牺牲品,留下的人没剩多少了,好多都是外来的人……

所以,在这些人眼里,季平也是‘亲人’。

这就是人类的奇奇怪怪的感情维系。

它不是很明白,但能懵懵懂懂得关联上一些。

看着堆在院子里的东西,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季平不要,他们非要留下;季平懒得收拾,就这么堆在院子里。

季平记得小时候每年年关都要打扫,今年她自己打扫。

家里的扫帚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就拿时念裹个抹布去除尘。

起初时念还有些气。

它是青铜剑!

不是用来扫蜘蛛网的,它恼火!

但后来,时念又忽然释怀了,季平只是用它用得顺手。

所以什么都用它。

回家路上,有一次地上趟水,前面的桥被树枝堆满,马过不去,季平下马。

不好把祖母放到处是水的地上。

就用它当杆子挂两条树干间,装祖母骨灰的罐子挂它身上,自己动手去清理桥上的东西。

它当时吓死了!

就差不能说话!

它怕它忽然哪里不对,把祖母给弄砸了!

但最后祖母没砸,桥也清理好了,季平带着他们顺顺利利过桥。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节。

季平自己说的。

后来回了家中,见家里住了人,季平也不在意。

她终于带祖母回家看看了,看完,祖母总是要入土为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