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寒毒(第2/3页)

萧芫的声线轻柔,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怎么醒来也不叫我啊,御医说了,今夜你还得用一顿汤药呢。”

说着,外头漆陶听着动静,将正温的药送了进来。

萧芫接过,自己先试了试温,才递给他。

“宣碧山上,萧若最后说出的是尚药局,我只留了那几位可靠的医官,余下的拿药煎药,都是你我宫中的人。”

“至于究竟是尚药局何人作乱,怕是得费一番工夫了。”

尚药局仔细说来与暗卫差不多,所用之人皆是绝对的可信之人,越是这样,从中揪出可疑之人,就越难。

见他只顾看她并不喝药,萧芫往前挪了下,接过药碗,用药勺搅了搅,抬起,喂到他唇边。

李晁垂眸看了下,抬眼,怔怔望着她。

久久没有动作。

萧芫瞥到他通红的耳垂,嗔道:“张嘴啊,难不成,这也要让我替你啊。”

这下,他的脸也红了。

觉着不好意思,又抵挡不住诱惑,还真乖乖张开了嘴,让她一勺一勺,将药送入了口中。

一碗汤药尽了,都没尝出这药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上暖烘烘的,暖得整个人都那般轻盈,传闻中的飘飘欲仙,怕也就如此刻了。

萧芫被他这眼神看得,面上亦生了浅浅的霞晕。

要收回时被他握住了手,她指节微蜷,没敢抬眼。

柔软的掌心被粗糙的指腹摩挲,这般微小的动作,偏旖旎缱绻得紧,让人心生绮念。

李晁眉目沉沉笼着她,眸中满满的认真,“芫儿,侍奉母后时,亦是这般吗?”

萧芫望着他,笑意缓缓消失,半晌,将药碗放下。

瞪他:“姑母可不会如你这般,还要人喂着喝药。”

李晁笑开,拉她靠近些,“那我便比母后又多一样。”

萧芫看他这般虚弱的模样,到底没忍住,手抚上他的面庞,指腹擦过苍白凌冽的唇瓣,心上微涩。

李晁稍侧头,去贴她的手,眼眶泛红,声线有些哑:“一直以来,我最怕的,便是你只要母后,不想要我。”

这一刻,所有的棱角与锋芒皆散去,他不再是雍肃威严的帝王,只是个害怕失去所爱的,普通郎子。

罕见的脆弱星星点点,浮在黑沉的眸中。

“后来,我又觉着,不要我也没什么,只要你康健快乐便好。如此的一辈子,亦能时常相见,甚好。”

他道着甚好,可实际上,喉结颤动着,每一个字,都那般艰难。

萧芫的泪落下来,“你不是说要我去游历山水,又怎会时常相见?”

他笑了:“我偷偷去见你,不让你发现,不就可以了?”

萧芫哼了一声:“你是说你夜里守在颐华殿外的时候吗,那阵仗,我满宫里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瞧见。”

李晁抬手,大掌包裹住她,没再说话。

四目相望,有千言万语,无声地流转、涌动。

她指尖点过他微红的眼尾,触到了晶莹的湿意,话语很轻,似嗔似怪。

“我曾以为,如你这样古板严肃、铁石心肠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流泪。”

她连他能对她宽松些都没有想过,又如何想得到,他有一日,会如现在这样,好似随时都能被她,轻而易举地摧毁。

亦不曾想到,她可以心软成……这般模样。

稍撇开脸,刚想说让他好好休息,手忽被捏紧,只有一瞬,又松开了,他松松握着,小心翼翼。

“怎么……这么多伤?”

这语气,让人听着,便不由心尖紧缩。

萧芫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是自己露出去的一截腕上,有细细密密的划伤擦伤,都很浅,只是她的肌肤玉白娇嫩,烛光下看着有些骇人。

是山谷中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为前路,为救他也为救己,一点一点往前匍匐时,被草木虫蚁所伤。

她当时察觉到了,只是疼的地方太多,绝望雾霭般填满了心,根本无暇顾及。

指尖轻颤,避开他的目光,摇摇头:“不算什么的,你身上的伤,可比这多多了,也重多了。”

要抽,却没抽回来。

“芫儿,抬头,看着我。”

萧芫没应,也没动。半晌,咬唇,头更低了些。

有泪无声滴下,一滴,又是一滴。

这半日来,她只是看着他,不曾留一丝一毫给自己,是不想,也是……

不敢。

每一处伤,都是一处痛苦的回忆。好像看见,就又回到了那个无望的夜晚,那么漫长,没有光亮,也没有明日。

她从前,不懂为何被圈禁的人会傻会疯。

那一夜,她明白了。

原来,当绝望与恐惧到了极致,是真的足以灭顶,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