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父亲(第2/2页)

李晁冷着面孔,“现在知道母后会担心了?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萧芫抓着他,撒娇般摇了摇,像是轻轻撞了下他的心,如羽毛抚过水面,漾起一圈涟漪。

李晁缓了一瞬,才道:“我不会说,至于母后自己知不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芫笑了,侧过身撑起身子,李晁倾身扶住她,香味与力道都那么熟悉。

适才身体残留的记忆悄然浮现,只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但也让她知道,她晕倒时应是他接住了她,再将她抱回来的。

意识沉入黑暗时,身体帮她记得。

萧芫靠在引枕上,体位的变化引起了一阵不适,她喘息着平复了一小会儿。

李晁的视线存在感越来越强,萧芫主动问:“你想说什么?”

这时候他要再说什么不好听的,她真能干出把人轰出去的事儿。

李晁眸中显出几分无奈之色,叹道:“说你你又不愿意,你瞧瞧自己这副样子,能让人放得下心吗?”

“萧正清你不想理会便可不理会,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当日赏花宴我既让将人送回去,真要追究起来,也与你无关。”

这一番话,既有担当又十分霸道,可对他来说,只是寻常。

内容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却十分合理。

他既然决定帮她遮掩,就不会留下任何漏洞。

她闯的祸不是很过分的时候,他也从不会事后追究。

至于萧正清……

他可能早就看不惯她对父亲逆来顺受、无限忍让的态度了吧。

她自己也看不惯,可今日……

“可今日那么多人,我若直接走了,他们不知在心里怎么想呢。”

萧芫牵起唇角,可依旧阻挡不住笑容渐渐消失。

子不言父母之过,旁人只会看到她不敬父亲,不孝不顺,可不会顾什么前因后果。

虽然她对萧正清确实没什么孝顺可言,但表面上总得装一装。

李晁皱眉:“你行事何时顾及这么多了?”

萧芫被问得一愣。

“萧芫,又有几人,敢言皇家与右相的家事?”

萧芫怔然。

是啊,能有几人呢。

沉滞地呼吸,有些抽离地想。

这么多年,也只有李沛柔这个公主敢开口说一回,就让她那样报复了回去。

她敢断定,从那以后,李沛柔再不会多管闲事地说一个字。

她再骄纵,也在深宫中活了这么多年,知道该看谁的脸色过活。

那她是为什么呢,是怕谁呢。

萧芫紧紧咬着唇,垂下了长睫。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愈加苍白。

心里支着的一股气儿倏然便散了,败给了自欺欺人的真相。

前世的惯性像一辆压了巨石的辎车,她本以为自己逃开了,却不料只是轧往了另一个方向。

心里自嘲地苦笑。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李晁,我想歇息一会儿。”

李晁的嗓音依旧严肃沉稳,最后嘱托道:“刚已使人去传了奉御,应很快便到了。听母后说你几日之后要前往重明寺还愿,到时我与你一同。”

萧芫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没力气去问为何突然说与她一起。

转过身,面向里侧,闭上眼睛。

觉得自己身体里空空荡荡,只剩一个轻飘飘的壳子,好像如果再轻一些,便连躯壳都不复存在。

她已经过了到处问阿母的年纪了。

却永远忘不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别人都有阿母她却没有,萧正清含着恨意的话语:

因为你阿母被你害死了。

死,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是一个新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字眼。

她花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也差点死了,才明白,原来死,就是再也不会动。

而死之前,会很痛很痛。

或许正因为在小时候已经体会过一次,前世的最后,她才没什么惧怕的情绪。

只是很遗憾,遗憾没能保护好在意的人,遗憾终是抵不过命运的洪流,遗憾……

遗憾高高祭台上的身影,已不是她熟悉的少年郎。

萧芫很缓慢地下了床榻,赤足过了好几重帐子,到了一处小小的箱笼前。

她从中拿出了半枚玉佩,上面只有一半的江,和一个雪字。

这是她所拥有的,属于阿母唯一的遗物。

往回走,路过一人高的立式铜镜时,随意一眼,不禁顿住了步子。

正身,望着镜中的自己。

一身雪白,长长的乌发垂至臀股,面色苍白,身姿柔弱,与她平日里天差地别。

这般模样,她自己都不曾见过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