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父亲

萧芫瞬间清醒, 甚至有些过于清醒,就像是被人倒了一桶冰水,四肢百骸皆是彻骨的寒意。

本能捏紧了丹屏的手。

“娘子?”丹屏疑惑, 也有些担忧。

萧芫只定了两息,便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抬步。

从前是怕他不想看到她,可现在, 是她不想看到他。

原本好好的一日,何必多看给自己添堵。

只是没行几步, 便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芫回头,看到他竟跟了上来。

先前与他说话的那几位大臣,已经往宫门处走了。

萧芫本想直接离开,可看看不远处的那些三三两两的臣工,和来来往往的宫侍, 还是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父亲。”

眸光半垂, 静静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他开口:“萧芫,春日宴那日,萧若浑身是伤被人送回来, 可是你所为?”

萧芫毫不意外。

除了这件事,能让他主动叫住她的,也没有其他事了。

她不想抬眼, 就这般保持恭敬低头的姿态。

她知道, 他那双眼眸中,一定是满满的挑剔与厌恶。

前世今生, 她看得够多了,不想再看了。

抿得唇有些泛白,方开口,“父亲只问萧若的伤,不问缘由吗?”

她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极沉极重,又仿佛与以往有什么不同,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针扎般的难受与排斥。

“那缘由为何?”

萧正清竟顺着她话问了。

萧芫没忍住,抬头看向他。

发现自己看不懂他面上的神情,也不懂他眼中复杂的情绪……那样浓稠的情绪,在触及她面容的时候,似乎更深了几分。

萧芫攥紧手指。

若放在从前,他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了,今日是怎么了。

她不知哪里变了,可不管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都让她感到不安。

萧芫呼吸滞了滞,勉力答:“父亲应是知道的,平婉如何,萧若又如何。她们从小到大明里暗里欺负嘲讽那么多次,我只报复一回,都不行吗?”

萧正清目光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只觉得许久不见,他这个女儿当真是变了不少,变得与他记忆当中,她的生母,那般相似。

柔弱的姿态,顾盼之间的眉目,不时微低下的颈项,皆如出一辙。

萧芫不知道,她今日身子不适又被拉出去行了那么远的路,不适与困乏堆积起来,累在她的身姿与苍白的面容上,加上她这种回避与排斥的姿态,与她素未谋面的生母储江雪初入萧府时,一模一样。

萧正清不由上前一步,仿佛今日才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萧芫后退了两步,满是防备与厌恶地看着他。

萧正清唇瓣微颤,有什么话语呼之欲出,又被他咽了下去,终是叹道:“为父没说不可,只是你身为未来皇后,这般行事,容易落人口实。”

这一句的语气,与他第一句质问她的语气,天差地别。

萧芫起了满身的粟栗,一股恶寒从心底涌上来。

她忍不住又后退一步,冷冷道:“父亲若要因此问罪,自去寻了证据来,若不是,女儿宫中还有事,请恕女儿先行告退了。”

为了大庭广众之下许多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忍耐着又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假装看不见他的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像是要甩开什么般,萧芫走得很快,一口气到了离颐华殿不远的玉阶亭旁,方住了脚步。

腿脚过度使用的酸痛感慢了半拍猛然袭来,让她眼前有些发花,身子摇摇欲坠。

地面顷刻间离得极近,周边的花丛在视线中扭曲,眩晕感拉着她往下坠,而她每一寸筋骨都是软的,毫无抵抗之力。

耳中轻声的嗡鸣充斥脑海,感知骤然远去,她一瞬跌落,又像是倏然飘起,世界成了一片单调的白。

听不见声音,看不见画面,思绪浑噩成了一个漩涡,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一瞬回到了幼时,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被拳打脚踢,一瞬又在姑母温暖的怀中,被轻拍着后背哄睡。

一瞬又是李晁,他离她好近,浓郁的龙涎香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

模模糊糊睁开眼时,空白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前所见。

李晁就在床榻边,眉目间是罕见的担忧,眉心皱起来,显得更加严肃了。

紧紧握着她的手。

萧芫想开口让他松开,可动了动才发现,是她握着他。

松开一刹,他反握住,有些发疼,“感觉怎么样?”

萧芫虚弱苍白地摇摇头,声音没有力气,“没事……”

目光滑过丹屏,想到什么,切切望向他,“我就是累狠了,没什么大碍,你莫与姑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