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有效惩罚
风停了,黑压压的夜幕倒扣在每个无家可归的人头上。
汹涌的海浪拍向岸边,浪花退后,露出石墩上用红油漆写的“迷路海码头”的字样。
陈乐酩枯坐在岸边,呆呆地望着猫咪号的方向。
那边没有灯光,但船身上躺着一层死掉的雪。
枫岛的整个冬天都在下雪。
雪花落在陈乐酩身上。
晚风吹进骨缝。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冷。
四周静悄悄的,夜色很暗,只有放在旁边的手机亮着惨白的光。
余醉问诊记录,二十三个视频。
他全看完了。
原来心痛到恨不得立刻死掉是这种感觉。
他关上手机,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了。
黑暗中,他单薄的身体在发抖,两条腿控制不住地颠颤,他试图用手按住,可手指抽筋似的痉挛,怎么都使不上力气,脚边淌着一大滩混着血丝的呕吐物。
他就像疯了一样,一会儿面无表情,一会儿泪流满面,一会儿下死手抽自己巴掌,一会儿又把脸埋进膝盖里歇斯底里地尖叫。
脸上刚包好的伤口再一次豁开,血浸透纱布。
他耳边一遍遍响起哥哥割舌头时的惨叫,眼前一遍遍播放哥哥绝望的脸。
“病人存在严重的自毁倾向。”
“病人有过多次自残行为。”
“病人已经对镇定剂产生抗药性,再用下去会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损伤。”
劳拉指挥汪阳和秦文用束缚带把他哥哥捆在床上,给他戴上狗戴的止咬嘴笼,那么粗的针头数不清多少次地扎进他血管里,把他从双目暴凸的失控状态拉回来。
镇定剂失效后,甚至用过一次电击。
他亲眼看到哥哥被电击后上身猛地弹起来,再重重落下去,人终于恢复理智的同时,整张脸上都是暴起的青筋,裤子被浸湿一团。
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啊,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能这么对他哥哥……
陈乐酩受不了了,活不下去了,心口疼得快要死了。
好几次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死了才好。
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不用看了。
但是不是他不看,那些事就不存在了,就没发生过了。
时间并不能冲淡一切。
事实证明,时间狗屁都冲淡不了。
视频里劳拉多次问他哥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舌头,哥哥神志不清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被电击后浑浑噩噩地瘫在床上,破碎的眼睛望着虚空,满是自己折腾出来的疮口的手虚虚地抬起来,抚摸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人影,问:“kitty,你就这么恨哥哥吗?”
“哥哥知道错了,哥哥改好不好……”
陈乐酩捂着剧痛的胸口,咽下一大口带血的唾沫。
无声的泪水汇成一片海,他是溺死在海里的一头鲸。
“乐乐,乐乐?”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又叫了他多久。
陈乐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空洞的视线挪到他身上。
是码头徐爷爷。
以前猫咪号的大厨,给他们哥俩做了很多年饭,后来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下海,又不愿意就这么退休,哥哥就让他回到陆地,守着他们的码头。
那次夜钓守在值班室的老爷爷就是他。
爷爷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
陈乐酩不说话,没反应。
爷爷又问:“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和爷爷说。”
陈乐酩依旧没反应。
爷爷局促地搓了搓手,突然从背后拿出什么来递到他面前。
陈乐酩垂下眸看,居然是一桶热气腾腾的海鲜泡面。
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今天没钓到什么海鲜,就给你放了点虾和北极贝。”
小少爷最爱往泡面里放这两样,他还记得。
陈乐酩没接,愣愣地望着那桶面。
良久,他问爷爷:“为什么给我这个。”
爷爷拧着眉头支吾半天,还是说了实话。
“他交代过我,如果哪天看到你一个人来海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给你泡个泡面,你吃饱后心情会好一点。”
陈乐酩的睫毛颤了一下。
伸手把泡面接过来。
小时候每次心情不好,他都会藏进猫咪号里躲起来。
现在没办法进去躲着,他就坐在外面看。
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唯一不变的就是,哥哥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即便自己找不到,也会让别人帮忙找。
陈乐酩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伟大的神仙发明出的“哥哥”。
哥哥,哥哥……
这么平常的一个称呼,这么普通的两个字,因为余醉,生生变成了两颗刺进他头骨中、刺进他灵魂里、从生到死禁锢他一辈子的铁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