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愁聚眉峰尽日颦(第3/3页)

谢云问道:“谁?”

谢丕道:“就是最开始,开设水转纺丝场之人。”

谢云一怔:“那个女子?你找她做什么?”

谢丕一时思绪万千,他想起当日和张文冕长谈时的情形。他亦是在京为官多年,岂会不识大太监刘瑾身边的谋士。他彼时刚在朱厚照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眼见这个下巴光溜溜的谄媚之人,更是怒火中烧。

他道:“我与阁下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文冕轻摇折扇,上下打量了一回:“哎,话不必说得那样早。”

他随手指向窗外的绿竹:“就如这竹子一样,看着翠绿修长,只可远望,可谁知它也会遭人做成竹扇竹盏等器物,常伴人身边呢?”

谢丕眉心一跳,心中厌恶烦躁之意更重:“这是权贵的作为,却绝非君子的言行。”

张文冕闻言一笑:“依您而言,权贵当如何,君子又如何?”

谢丕凝望窗外的绿竹,只见其亭亭玉立,郁郁苍苍:“权贵爱竹,并非发自真心,他们不知竹贞,更不谙竹性,只会一味按私心去裁剪修正,名为爱竹,实是爱己。”

张文冕面上的笑意凝固了,谢丕道:“可君子不一样。君子爱竹,是重其品行,慕其气节,‘凌霜尽节无人见,终日虚心待凤来。’【1】比起顺着心意将其攀折,君子更愿它节节而高、四季青翠。”

张文冕抚掌笑道:“说的真好。那么,即便这竹子不在你的园中,和你毫无干系,你也毫不在意吗?”

谢丕苦笑一声:“它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既没有开始,又何谈遗憾。”

张文冕道:“可它立根破岩,已挨千磨万击,饱受风刀霜剑。你既自称是爱竹之人,为何却漠不关心?”

谢丕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因为仰慕竹的高洁,反而将它其困于矮檐之下,囚于盆栽之中,美其名曰替它遮风避雨。如若它安于这富贵乡中,岂非失了你最看重它的品行,变得面目全非。如它宁死也要离开,那你的关心究竟是爱护,还是催命符?远远观望,不去打扰,这不论是对竹子,还是对岩石,才是最好的。”

饶是能言善辩如张文冕,一时都哑口无言,他道:“谢郎中,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此言万不能再提及了。”

谢丕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他一想到月池,更是怒不可遏:“圣上如此作为,岂是贤君待士之道!”

张文冕忙道:“谢郎中,谁人无亲,谁人无故,难道不知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这一言堵得谢丕面色通红。张文冕叹道:“你须知,天时不利,再怎么琴瑟和鸣,到头来也不过是虚凰假凤,否则李尚书又何必千里迢迢将人送走呢?想来,与其托付给旁人,她更愿托付给你。你竟自称真君子,也必能做惜花人。”

谢丕大吃一惊,他这时才想通月池送贞筠离开的意思,他忍不住拍案而起:“这算什么事!怎么可以这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难道就不怕受人耻笑,遗臭万年吗!”

张文冕腹诽道,你要是知道,和你同朝为官多年的上司,是个着男装的女娇娥,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呢。

他淡淡道:“在你看来,是花中君子,岁寒之友。可天道无情,于他看来,不过是庭中生了些杂草,是连根拔起,还是远远移植都是一样的。可要是没人要这杂草,那可不是只能丢于沟壑之间了吗?”

“现在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你是要,还是不要?你是想她死,还是想她活?”

谢丕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忽然道:“这天时既然如此强硬,刚刚在里间,为何不直言呢。”

张文冕又被堵得一窒,谢丕冷笑道:“看来,连天也有畏惧之人。下官人微言轻,自然是谁说了算,就听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