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怕

午夜时分,沈之恒动了手。

下方那个送饭送菜的四方狗洞,不足以让他通过,于是他站在栅栏式的牢门前,双手各抓住了一根钢筋,决定直接采取最笨的方法越狱。

他气运丹田,咬紧牙关,手背渐渐浮凸了青筋,手指关节也缓缓的泛了白。相邻着的两根钢筋一点一点的扭曲变形,扩出了一个可以容他探头出去的空隙。

然后,他就当真把脑袋伸了出去。

脑袋先探出去了,肩膀和胸膛也随之挤出去了,他吸气收腹提臀迈腿,无声无息的出了牢房。而与此同时,走廊一端的两名日本兵还在半闭着眼睛犯困发呆。

沈之恒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向了那两名士兵。士兵之一最先发现了他,发现了,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连连伸手去推同伴,而等第二名士兵望向他时,他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

两名士兵后知后觉,慌忙一起端起了步枪,用日语吼着让他止步。他们吼他们的,沈之恒忙沈之恒的,将最近的一根枪管往自己怀里一拽,他的力量与速度都超乎寻常,士兵只觉手中一滑,步枪已被沈之恒夺了去。而沈之恒抡起步枪劈头砸下,先在那士兵的天灵盖上砸出一声闷响,随即步枪横扫出去,直接敲中了另一士兵的太阳穴。两名士兵一声不吭的倒做一堆,并没有见血,然而头颅全变了形状。

虽然没见血,可沈之恒还是受了诱惑,他知道他们的体内储存着温暖鲜甜的血液,只要尖牙轻轻刺破皮肤,鲜血就会涌入口腔,滋润他的肠胃,汇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在极度的愉悦之中昏迷失神。

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简直是灵魂出窍,这出窍的灵魂使尽浑身解数,硬把他的肉身从那两具尸首前拽了开。背对着尸首向前走了几步,他眼不见心不烦,神智随之恢复了些许。打开了步枪的保险,将子弹也上了膛,他走向了走廊另一端。

那是厉英良等人离去的方向,尽头一定通着出口。

一手提着步枪,一手用力一擦嘴角的口水,他需要立刻离开此地。垂涎三尺的他太不体面了,太没有人样了,他知道自己有多容易退化成一只嗜血的野兽,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开始恐慌。大步走到走廊尽头,他一边拐弯一边举起步枪,对着前方靠墙站岗的日本兵开了火。

一名士兵应声而倒,他随即调转枪口,接连开枪。余下的三名士兵倒下两人,仅存的一个活口负了伤,大声呼喊着向他开了火。他侧身躲过了两枪,然后用最后一粒子弹毙了对方。

电灯光下,前方就是向上的水泥台阶。沈之恒扔了空枪,从尸首怀里捡起了一支新步枪。新步枪的子弹是满的,枪口上了刺刀,枪管黏腻,沾了鲜血。他提着步枪冲上台阶,台阶盘旋向上,越是向上,空气越凉,证明他走对了路,然而冷空气已经无法给他降温,他心跳剧烈,肺腑翻腾,像是肠胃将要被胃酸溶解。血腥气味终究还是刺激了他,他不能再耽搁了,他得赶紧逃。

忽然,他停了下来。

上方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音,和声音一起逼近的,是清凉的夜风——地牢的大门开了,有大队的人马冲下来了!

沈之恒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摇晃着转身靠了墙壁。凭着余下的一点理智,也凭着生存多年的一点经验,他卸下刺刀握了住,然后弯腰轻轻放下了步枪,又脱了脚上的皮鞋。

无声无息的冲向上方,在冲过了盘旋的两层楼梯之后,他和列队跑步下来的日本兵迎头相遇。打头的日本兵见了他,只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被沈之恒一刀抹了脖子。

狭窄昏暗的螺旋楼梯上,立刻大乱。

沈之恒要速战速决的杀出一条血路,然而蜂拥而下的日本兵也不是吃素的。近战肉搏之中,士兵的步枪全都没了用武之地,有那动作快的,也火速卸下刺刀扔了步枪,要打一场白刃战,可同伴的尸首栽过来阻碍了他的动作。他推开尸体正要挥刀,沈之恒已经和他擦身而过,顺便回手一刀扎透了他的脖子。

然后他手一松,是沈之恒把砍钝了的旧刀留给了他,接管了他刚卸下来的新刀。

地牢之外,站着横山瑛和厉英良。

横山瑛让沈之恒今夜“好好考虑”,他自己也并没有回家高卧,当地牢内隐隐传出枪声时,他正在和厉英良开小会。

厉英良一直提防着沈之恒越狱,早在地牢门外安排了士兵值班,所以地牢内一有异动,他立刻就和横山瑛冲了过来,而牢门打开,荷枪实弹的士兵也立刻就冲了下去。此刻他和横山瑛并肩而立,他是紧张的攥了拳头,横山瑛则是微微的皱了眉头——下去的那支小队若不是沈之恒的对手,自然是后果可怕;可沈之恒若是被那支小队重新押回牢房了,又会让人感觉失望。和厉英良的想法正好相反,横山瑛认为沈之恒最好是个奇人异士,甚至不是人也可以,否则横山公馆这样大张旗鼓的把他诱捕了来,属于杀鸡用了宰牛刀,未免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