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8/10页)

李曼丝毫不为所动。锦书的陈词在逐条挑战她先入为主的成见,这只能让她的怒火更加炽盛。难道公安机关的侦查、法院的判决、媒体的跟踪报道、掷地有声的人证物证,都在冤枉你?全世界都商量好了要跟你过不去?你大嘴一张,就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要法律干什么?何况,你本身还背着一个见不得光的处分,让你的人品和诚信都大打折扣的处分。锦书说得越诚恳,她就越反感,她认定这是一场诡辩,一次完美的表演,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孩子的软硬兼施。萧山盟鬼迷心窍,已彻底失去理智,她必须擦亮双眼,否则一家老小就会被她玩弄于股掌间。

李曼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摇摇头说:“萧山盟配不上你,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去找比他更适合你的人吧。”又向萧山盟招招手,“你和我回家去,以后你俩各走各的路,没必要再见面了。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硬往一块儿挤呢?伤人又伤己。”

萧山盟见她软硬不吃,铁了心地非要拆散他们,急得要哭了:“妈,您怎么就认死理儿呢?这事怎么就翻不过去了呢?您和我爸都说过,咱家家庭气氛民主,对我的人生重要大事,你们尊重我的选择,只提建议,不做决定。您自己说过的话怎么转头就忘了呢?怎么能不算数呢?”

他一连串的反问让李曼张口结舌,既尴尬又恼火,脱口而出:“让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得看具体情况。你要是非喜欢一个强奸杀人犯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她话音未落,锦书转身就跑,那急切的样子,似乎再不愿和李曼多说一句话。

萧山盟见局势失控,对李曼怒吼:“妈,您真让我失望。”抬脚要去追赶锦书。

李曼终于说出哽在嗓子眼儿里的“强奸杀人犯”几个字后,身心舒畅,情绪异常亢奋,血液呼呼地往脑子上涌,全身轻飘飘的,似乎身体和理智都消失了,全由情绪主宰。她见萧山盟作势要去追赶锦书,咬牙切齿地说:“让她去吧。今天你要敢去追她,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妈。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的声音凄厉,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萧山盟有一刻被她吓住了,他最爱的两个女人真刀实剑地过招,不管他选择哪一方,另一方都会伤透心。李曼的性格脆弱,经不起打击,而锦书却柔中有刚,更加坚韧,在眼前这种极端状况下,似乎理应留下来陪妈妈,过后再去安慰锦书,可锦书又是被伤害更深的一方,她的心被狠狠地割了一刀,血液还在不断地淌出来,眼下比李曼更需要陪伴。

他犹豫片刻,咬牙说:“妈,您先回家,我不能失去锦书。”

李曼用力一跺脚,脸色比煮熟的虾壳还红:“滚,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萧山盟看她一眼,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很快转身,往锦书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他没找到锦书。

他从主楼一直追到大门外的公交车站,以为锦书可能在那里等回学校的公交车。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车站上挤满了人,可是锦书不在其中。

他在那里呆呆地等了半个小时,三辆公交车先后开过去,还没看见她。他心急如焚,下一辆公交车开来时,他跟着人群上了车。

到景海医科大学时已经快七点了,过了晚饭时间,宿舍楼里冷冷清清。看门的宿管阿姨尽职尽责,把萧山盟拦在门口,不许他越雷池一步。萧山盟好说歹说,宿管阿姨同意帮他打电话找人。她把听筒压在耳朵上,紧皱眉头,在那个古朴的拨号话机上鼓捣半天,然后向萧山盟双手一摊,做了个很洋派的耸肩动作,意思是锦书的宿舍没人接电话,她爱莫能助。

萧山盟无奈,在宿舍楼外找个能看见大门口、又不显眼的位置藏着,如果锦书从外面回来,他马上就能看见。好在女生宿舍楼外每天黄昏前后都有不少男生守着,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一直等到天色全黑,一轮残月出现在头顶,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守在它周围,有气无力地闪烁着。他有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没喝水,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全身像被掏空了似的,没有一分力气。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又觉得在女生宿舍楼外大模大样地席地而坐,终究不雅观,就咬牙挺着。

又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女生们陆续返回宿舍,有人往他这个方向瞟过来。萧山盟感到不好意思,就尽量往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躲,但是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大门口。

有一个女生向他走过来。走到身前几步远时,他认出来,她是锦书的下铺,好像叫徐什么洁。她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地问:“萧山盟?”

他机械地点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