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10/10页)
萧山盟才注意到百合身上的衣服和长发梢还有点潮湿。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梳梳头发,说:“没来得及换衣服,在医院里烘了一会儿,没干透。”
萧山盟心有余悸,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她才好:“今天多亏了你,你是我妈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百合意味深长地:“她也是我妈。”这话似乎挑不出毛病,可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萧山盟知道是章百合向李曼通风报信,然后藏在灌木丛里目睹了下午那场风波的全过程,并且远远地跟着李曼走进东湖公园,远远地看见她跳进湖里,才大喊大叫地跑过去救人,他会怎么想?
他把她送到女生宿舍门外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铁将军把门,值班室里一片漆黑。两人趴在窗户上喊了半天,里面悄无声息,宿管阿姨铁了心地不给开门。
萧山盟犹豫半天才说出来:“要不你到我家去睡吧。你身上衣服还没干透,可别冻感冒了。”他虽然觉得别扭,可是百合才救了李曼的命,是他家的大恩人,现在形势所迫,请她去家里休息也不算过分。
百合想想说:“也行,反正睡三四个小时天就亮了,我顺便帮干妈收拾点东西,给她送到医院去。”
李曼两天后出院。身体无恙。
锦书一直没和萧山盟见面。他每天给她写一封信,她都没有回。
两个月后,在萧山盟的苦苦要求下,锦书终于答应再和他见一面。
她憔悴了。她一直都瘦,现在更瘦,有点儿脱相了,身上衣服松垮垮的。眼睛很大,但没有神采,皮肤暗淡,头发随随便便地一挽。嘴唇皴了,虽然涂了唇油,却盖不住枯萎的底色。
萧山盟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哭了。
锦书撇撇嘴角,笑笑说:“没出息,哭什么?”
他走近一步,想握她的手。锦书把手藏到背后:“快放暑假了。你报名考研了吗?”
他说:“没报名,学院保送了。”又说,“你呢?考研还是等分配?”
她说:“恭喜啊。我还没想好,随遇而安吧。”
他鼓起勇气说:“我希望你能考本校的研究生,或者在景海找工作。我爸有个朋友,在省医院……”
她打断他说:“无论考研还是找工作,我都不会继续留在景海。”
虽然早有准备,这个回答还是让他心里冰凉。萧山盟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如果她能继续留在景海,往后李曼或者能够慢慢地回心转意,而他们或者还有机会重新在一起,现在这希望的肥皂泡刚冒头,就被她无情地戳碎了。
她向他确认:“我们结束了。”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忙转过头去,“我本来已经好了,你又来惹我,非见最后一面干什么?”
他慌了:“谁说是最后一面?”
她说:“我说的,我不能为自己做主吗?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你也不要来见我,不要写信,不要打电话。什么都不要做,继续你自己的生活。我和你,结束了。”她做了个手语动作以强化语气,“结束了。”
他脑袋发蒙:“就算不是恋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普通朋友,有空时在一起坐坐,聊聊天,不行吗?”
她说:“不行。我们可以做朋友,放在心里的朋友,但是不要再见面了。每见一次,就是把心里的痂揭开,再体会一次锥心的疼痛。我怕了,也累了。从今天起,我们就各走各的路,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你,就够了,不必知道你在哪条路上。”
他不甘心:“其实,我妈这几天的语气好像有些松动……”
她扬起手,把他的话堵回去:“别提她,你要是还想再好好说几句话,就别提她。”
他忙说:“好,我不提。我是说,怎么就再也不见了呢?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你就在那里,我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就到,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他的语气近乎乞求。他实在硬气不起来,有李曼横亘在他们之间,他连说爱的资格都没有。他也知道如果继续见面,只能让两人痛苦加深,而结局不知会多么难看,多么凄凉,谁也没法预料。以前他可以自信地对她说,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幸福快乐。现在他带给她的,只有羞辱和难过。
她摇摇头:“我知道,对你有多残忍,对我就有多残忍。上帝本来就是残忍的,我现在慢慢习惯了,你终于也会习惯的。我走了。”
他泪流满面:“不,你别走。”
她轻轻挥手:“求你,别再来找我。忘了我吧。”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她渐行渐远。直到她飘逸的长裙子,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般在风中跳舞。
他们再没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