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岁月已老(第6/8页)

“这样我会觉得没那么难过,这会让我感觉现在跟前几年没有什么区别。我在国外,我妈妈还在国内,我们总是聚少离多。”

“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赵一玫有片刻的沉默。

然后她轻声开口,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喃喃低语:“直到我不再爱他的那一日。”

许多年前,他救她一命,她在心中天真地暗自许诺,她要还他一生。

却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还法。

挂断电话,赵一玫又跟自己的导师联系,告诉他家中发生了变故,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学业。然后她又托何惜惜帮忙退掉她在美国租的房子。

“你说得倒容易,你屋子里有那么多东西,都不要了?”

“我不要了。”

何惜惜差点被她弄到崩溃,所有东西都打包捐赠了出去,到最后只剩下衣橱顶端那双镶满钻石的高跟鞋,她一次也没有穿过。

姜河在电话里对赵一玫说:“它依然美丽,胜过水晶鞋。”

赵一玫轻轻一笑:“可我已不再是公主了。”

后来她向红十字会提交了志愿者申请,许安安问她:“你都想好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好不好,”赵一玫说,“但我就是想要这样做。”

她精通六国语言,在面试的时候,红十字会的人问她:“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名志愿者?”

赵一玫想了想,回答说:“我的母亲曾经做错过一件事,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毁了另一个女人的全部,让她的余生都只能被关在医院里度过。我对此无能为力,也不再奢求能得到对方的原谅。如今我的父母都离我而去了,我一生的所求和所愿皆不可得,所以想要用仅剩的生命做一点什么。不管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继续走下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始终记得,我的父母为我取名一玫,是希望我能像一朵玫瑰一样美丽地活着。所以,我还是想要好好活下去。

“如果能为别人的生命带去些许慰籍,大概我也会过得容易一些。”

她说得颠三倒四,说不出更多煽情的、大无畏的话语。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她最初想要进入志愿者组织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看起来更加高尚且有意义,好让她得以度过生命中的漫漫寒冬。

她要去帮助那些生活在地狱的人们,然后从他们身上获得些许柴火,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好在申请一切都顺利,斯坦福外语系的毕业证书无论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敲门砖。

5

而赵一玫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以后,姜河曾接到过一通来自沈放的电话。

第一次是在她下落不明的时候,沈钊几乎掘地三尺,一夜之间愁白了头。沈放打去越洋电话,问她是否知道赵一玫的去向。

姜河这才在电话里得知了赵一玫失踪的消息。她气得理智全无,冲着沈放大叫:“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这么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吗!”

电话那头的沈放却并未如赵一玫向姜河形容的那样冷酷,他静静地承接下姜河全部的怒火,礼貌地说:“抱歉,请问她上一次联系你是多久以前?”

“一周前,她母亲去世那天,她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她在邮件里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她的母亲去世了,然后……”姜河欲言又止。

“可以请你告诉我吗?我和父亲都很担心她。”

“她母亲让她答应自己,不要再爱你。”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安静,姜河心中不明所以,试探着问:“你……”

沈放再次轻声开口:“还有呢?”

“没有了。”

“你们曾经有没有过约定,要一起去什么地方?又或者是,有过回忆的地方?”姜河问。

“没有,”他静静地回答,“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第二次是在接到赵一玫的电话以后,姜河给沈放打了电话。虽然她没有告诉他赵一玫现在身在何处,但告诉了他赵一玫暂时平安无事。

姜河搬出赵一玫的说辞:“她已经回了美国,只是心情不佳。既然她的母亲已经辞世了,那么她跟你和你的父亲也就不再有什么法律上的关系,谢谢你们的关心,望珍重。”

沈放平静地听完,沉默地点头,这才想起是在接电话,姜河在电话那头看不到自己的回应,只好艰难地开口:“哦,好的。”

要挂电话的时候,姜河问他:“你还恨她和伯母吗?”

沈放没有回答。

他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封信,一本他购于十五岁时的《夜航西飞》,还有一条系着坠子的红绳。

那是许多年前,他母亲专门去寺庙里为他求来的平安符。后来他进入军校,那里管理严格,禁止佩戴任何饰品,于是他一直将它锁在房间里,不知何时被她偷偷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