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7/8页)

“那看守!如果你认为这就是统治阶级的行为,我真替你难过。”

“为什么?”

“他是个得过病的人,并不强壮!爱信不信,如果我是伺候你的人,就会让你等着,吹哨子叫人来。”

“我相信你会这样。”

“如果换了他双腿瘫痪坐在轮椅里,行为也像你一样,你会怎么对待他?”

“我亲爱的福音传道士,如此混淆人与人、人格与人格,这么做太庸俗了。”

“可你缺少基本的同情心,那么恶心,才最庸俗。位高者须尽义务!【7】你,还有你的统治阶级!”

“我该尽什么义务?对我的猎场看守动感情吗?没那个必要,我不会,还是让我的福音传道士去做这样的事吧。”

“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和你一样的人!”

“他不过是我的猎场看守,再说了,我每周付给他两镑,还给他一栋房子住呢。”

“付他钱!你以为你一周两镑和一栋房子买来的是什么?”

“他的服务啊。”

“哼!要我说你还是收起你的每周两镑和房子吧。”

“他或许也想这么说,可他没那本事!”

“你,你就统治吧!”她说。“可你并不是在统治,还是少夸你自己吧。你不过是获得了不该获得的金钱,用一周两镑的价钱迫使别人替你干活儿,否则就用饿死来威胁他们。统治!你凭什么统治呀?你干枯了!你不过是靠你的金钱欺压别人,像任何犹太人和奸商一样!”

“你果然言谈高雅,查泰莱男爵夫人!”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刚才在林子里你才高雅呢。我简直为你脸红。我父亲可是比你仁义十倍,你这个绅士!”

他伸手去揿铃叫伯顿太太来。这时他脸都黄了。

她怒气冲冲地上楼去到自己的房间,心里说:“让他买别人去吧!反正他没有买我,我也就没必要跟他在一起了。一个干枯的绅士,灵魂是假象牙做的!他们就是靠他们的外在风度和虚假的绅士气欺骗别人的。可他们和假象牙一样没有感情。”

她做好了今晚的打算,决意要忘了克里福德。她并不想恨他。她不想在感情上跟他有什么纠葛。她想让他对自己一无所知,特别是毫不了解她对那猎场看守的感情。为她对下人的态度发生争吵是由来已久的事了。他对她的态度太熟悉了,而她则觉得他过于麻木、强横,一到别人的问题上就不通情理。

她平静地下楼来,在餐桌上依旧摆出一副不驯的架势。他仍然脸色发黄,是肝病又犯了,看上去模样古怪,他在读一本法文书。

“可读过普鲁斯特?”

“我试图读过,可他让我厌烦。”

“他的确是出类拔萃。”

“或许是吧!可他令我厌烦,太繁复琐碎了!他没有感情,只有关于感情的连篇累牍。那种妄自尊大的心性令我厌倦。”

“那就是说你喜欢妄自尊大的兽性喽?”【8】

“或许是吧!可兽性里或许还有那么点不是妄自尊大的东西呢。”

“算了,反正我是喜欢普鲁斯特作品里的微妙和教养良好的桀骜不驯。”

“就是这个让你变得死气沉沉,真的。”

“我的小夫人又像个传道士一样说话了。”

他们总在翻来覆去地争吵!可她就是忍不住要跟他斗。他坐在那儿就像一具骷髅,用骷髅的冰冷意志与她作对。她几乎能感到这骷髅在抓住她,要把她强压进他那一条条肋骨组成的笼子里去。他也的确是武装到牙齿的,因此她还是有点怕他。

她寻机离开了克里福德,很早就上床了。可九点半她就起来了,到屋外去听动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她穿上一件睡袍就下了楼。克里福德和伯顿太太在赌牌,他们或许会一直玩到午夜时分。

她回到自己房间里,把睡袍甩在纷乱的床上,换上一件薄薄的睡衣,外面罩上一件毛线衣,穿上她的胶底网球鞋,再套上一件轻便的外套,就准备就绪了。如果谁看到她,就说出去走走。早晨回来时,就说出去踏露了,她经常在早餐前出去散步。除此之外,唯一的危险是有人会在夜里进她的卧室。不过一般不会有人来,也就是万一的事。

贝茨还没有锁门。他往往在晚上十点锁宅门,早晨七点开门。于是她悄悄溜了出去,没人发现。天上亮着半个月亮,光线足够辨认道路的,但看不清穿深灰衣服的她的身影。她快步穿过邸园,不是因为幽会而感到兴奋,而是因为心头燃烧着怒火和反抗之火。这种心情并不利于爱情幽会,只是苦中作乐而已!

注释

【1】 在《斐洛》第九章里柏拉图将人的灵魂比作马车夫,赶着一黑一白两匹长翅膀的马,一个代表恶,一个代表善。其中黑马代表激情和欲望,即代表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