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6/8页)

“别!你别抬它!别扭伤自己。”她说着,气得脸通红。

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她还是得过去抓住轮子做好准备。他顶,她拉,于是轮椅晃动起来。

“天啊!”克里福德惊恐地叫起来。

但这下好了,刹车闸松开了。看守把一块石头垫在轮子下,坐到土坎上去歇息,这一通折腾,让他心跳加快,脸色苍白,有点晕了。康妮看着他,几乎要生气地叫出声来。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她看到他的手在大腿上颤抖着。

“伤着自己了吗?”她说着走过去。

“没,没有!”他几乎是生气地转过身去。

一阵死寂。克里福德金黄的头发纹丝不动,甚至那条狗也站着一动不动。天上乌云密布。

还是他先叹口气,用他的红手帕擤擤鼻子,说:“肺炎让我大伤了元气。”

没人应声。康妮在掐算着要费多大力气才能抬起那个轮椅和大块头的克里福德:太沉了,简直是太沉了!那人肯定力气非凡,真的。这活儿居然没有累垮他。

他站起身,拣起他的外套,把衣服搭在轮椅把手上。

“准备好了吗,克里福德男爵?”

“就等你了!”

他弯下腰,搬开挡车轮的石块,然后全力顶住轮椅。这时康妮发现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苍白,神情更加茫然。克里福德沉着呢,山坡又陡。于是康妮过去站到看守身边,说:“我也推!”

她开始使出一个女人愤怒时的蛮劲儿推起来,轮椅因此走得快多了。克里福德回头问:“有那个必要吗?”

“太有了!你想累死这个人吗?要是马达还行,就发动起来嘛。”

她没有停,但已经开始喘了,不得不松懈一点,因为这活儿出人意料地艰辛。

“好,慢些儿!”她旁边的男人说,目光中露出一丝儿笑意来。

“你肯定刚才没伤着自己吗?”她气愤地问。

他摇摇头。他看看他那双短小但有生气的手,晒得黝黑。就是这双手抚摸过她,可她以前竟没有看过这双手。那手似乎很沉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有一种内在的沉稳,引得她想抓它,好像她够不到他似的。她整个的灵魂突然间倒向了他:他是那么沉默,那么可望而不可及!而此时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在苏醒。于是他用左手推着车,右手则放在康妮那浑圆白生生的手腕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抚摸起来。随之,一股火力顺他的脊梁而下,直到腰腹间,令他活力倍增。康妮一边喘着一边突然伏下身吻了他的手。而此时克里福德头发光滑的后脑勺正一动不动地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到了山顶,他们停下来休息,康妮也乐得放松一下。她曾经暗自希望这两个男人会成为朋友,一个是她的丈夫,另一个是她孩子的父亲。可现在她明白这幻想纯属荒唐至极,这两个男人简直是水火不相容。他们互相排斥,这让她第一次明白,仇恨其实是很奇怪微妙的事情。她现在是第一次有意识地绝对恨克里福德了,恨到了极点,似乎觉得他应该被从地球上清除出去。恨他并且自己全然承认这份仇恨,这让她感到十分放松,充满了活力,这真叫奇怪。“既然我恨他,那就决不跟他一起生活了。”她于是有了这样的想法。

到了平地上,看守可以独自推车了。克里福德和康妮拉起话来,想以此表示自己的镇定。他谈起住在迪耶培的爱娃姨妈,谈起马尔科姆爵士,他来信问康妮是愿意和他一起开小轿车去威尼斯还是愿意和希尔达一起坐火车去。

“我更愿意坐火车去。”康妮说。“我不喜欢长途开车,尘土飞扬的路段我更不喜欢。不过我要等希尔达的意见。”

“她肯定要驾自己的车,还要带上你。”克里福德说。

“很有可能!我得帮把手了,你不知道这轮椅有多沉。”

她走到轮椅后面去,和那看守并肩跋涉在粉红色的砂岩路上。她才不在乎别人看到呢。

“要不等等菲尔德来?他力气大,让他推车。”克里福德说。

“马上就到了。”康妮喘着气说。

话虽这么说,但到家后她和麦勒斯都擦起脸上的汗来。这有点奇怪,但这次并肩推车让他们二人比以前亲密多了。

“多谢了,麦勒斯。”到家门口时克里福德说。“我得换台马达,就全解决问题了。到厨房去吃饭吧?肯定到吃饭的时间了。”

“谢谢,克里福德男爵。我今天得去我母亲那里吃饭,今天是礼拜天呢。”

“随便吧。”

麦勒斯穿上外套,看看康妮,敬个礼就走了。康妮气哼哼地上楼去了。

吃午饭时她忍无可忍了,冲克里福德说:“克里福德,你怎么那么不体谅人呢?”

“体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