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生活(第16/18页)
入冬之前,我造好了烟囱,虽然房子原本也不会漏雨,我还是在四周加上了一层木板,木板是从圆木上砍下的第一层木头,多有瑕疵,主要是边材,我不得不用刨子把边缘修平整。
就这样,我拥有了一座严严实实、钉好了木板、抹上了灰泥的木屋,10英尺宽,15英尺长,立柱高8英尺,带阁楼和壁橱,屋子两侧各有一扇大窗户,此外还有两扇活板门,以及位于房子一端的大门,正对着砖砌的壁炉。下面是这座房子的确切成本,只包括我按一般价格购买所用材料的花费,因为是我自己一手搭建,人工费用可略去不计;我在此详细列出各项费用,原因在于很少有人能够准确说出他们的房子造价几何,即便有人能够分别说出建造住屋的各种材料花费,也是屈指可数——
木板 8.035美元
(大多是旧木屋上拆下的木板)
屋顶和四壁的废旧木板 4.00美元
板条 1.25美元
两扇带玻璃的旧窗户2.43美元
1000块旧砖4.00美元
两桶石灰 2.40美元(买贵了)
毛织物0.31美元(买多了)
壁炉家用铁0.15美元
钉子 3.90美元
铰链和螺丝钉 0.14美元
门闩 0.10美元
粉笔 0.01美元
运费 1.40美元(大多自己背)
合计 28.125美元
以上就是全部材料,其中不包括木料、石头和沙土,这些是我作为政府公地上的定居者有权免费使用的。我还在房子边上搭建了一个柴棚,主要用料都是盖房子剩下的。
我想给自己建一座豪宅,比康科德主街上的任何一座房子都更气派,更奢华,只要它能和我现在的房子一样令我心满意足,而且花费也不会有所增加。
由此我发现,想要得到栖身之所的学子,可以付一笔不高于目前每年所付房租的费用,得到一个终身的住所。如果我有自吹自擂、言过其实之嫌,我的理由是,我是在为人类,并非为自己而夸夸其谈;我个人的缺点和前后不一之处并不影响我这些言论的真实性。尽管其中有不少单调无味的说教和虚伪之辞——犹如麦粒上的麸皮,我感觉很难分离开来,不过,对此我和任何其他人一样感到遗憾——但我还是要畅快地呼吸,舒展自己的躯体,这对人的精神和肉体都是极大的宣泄;我决心不卑躬屈膝去做魔鬼的代言人。我要尽己所能为真理进益言。在剑桥学院〔39〕,一个学生住的房间仅比我的屋舍稍大一点儿,可光是房租一年就要30美元,况且房产公司在同一个屋檐下并排建了32间宿舍,从中捞到了巨大的好处,而房客却要忍受人多嘈杂带来的不便,说不定还得住在四楼。我不由得想到,如果我们在这些方面能够多一些真知灼见,那么人们对教育的需求就会有所减少,因为,说真的,人们受到的教育比起自己的需要已经绰绰有余了,而且受教育的花费也会大大减少。在剑桥或别的什么地方,为了得到所需的种种便利,学生要付出自己或他人巨大的生命代价,如果双方处理得当,那么需要付出的生命代价只要十分之一就足够了。花钱最多的东西往往并不是学生最需要的东西。譬如说,学费在一个学期的费用中是重要的一项,而学生和同时代的人当中最有修养的人交往,从中得到的教益价值之大不可同日而语,但却分文不付。创建一所学院的方式通常是募集捐款,不拘多少,然后就开始盲目地遵循劳动分工的原则,而实施这一原则是需要谨慎行事的——总之招来了承包商,承包商于是做起投机生意,雇用爱尔兰人或其他具体干活儿的人来打地基,而未来的学子们就得让自己适应这一切;一代代学子不得不为这些失策之举付出代价。我想,如果学生,或者那些希望从中受益的人,自己动手奠基,情况会好得多。故意逃避对人类来说必不可少的任何劳动,从而获得自己渴求的闲暇和安逸,这样的学生所得到的不过是可耻和无益的休闲,而使休闲富有成效的经验则与他失之交臂。“但是,”有人说,“你该不是主张学生应该用双手,而不是用头脑去工作吧?”我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我认为他们应该在这方面多多思考;我的意思是,他们不应该游戏人生,或者仅仅是研究人生,由社会来供养他们从事这花费昂贵的事业,而是要一贯认真热诚地体验人生。年轻人如果不立即投身于生活实践中,又如何能够更好地学会生活呢?我认为这会像数学一样训练他们的思维。譬如说,倘若我希望一个孩子学点艺术和科学,我不会墨守陈规,按老一套的办法,把他送到某个教授身边,那里倒是无所不学,无所不练,但唯独不教授生活的艺术;——只通过望远镜和显微镜来观察世界,却从来不用肉眼;研究化学,却不学习自己吃的面包是如何制成,研究机械学,却不了解这一切由何而来;探索海王星的新卫星,却对自己眼中的尘埃视而不见,也无从发现自己就是一颗卫星,环绕着一颗行踪不定的行星运转;观察一滴醋里的怪兽,却被云集在周身的形形色色的怪兽所吞噬。假如一个孩子用自己开采、冶炼的金属矿石制作出一把折刀,同时广泛阅读自己所需要的知识,而另一个孩子则在学院里上冶金学课程,从父亲那里得来一把罗杰斯牌袖珍折刀——一个月下来,谁会有更大的进步?谁最有可能割破自己的手指?……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在我离开大学之际,居然被告知已经学习过航海术了!——其实,我只要到港口去转一遭就能学到更多的相关知识。即使是贫穷的学生也要求学,所学的课程也无非是政治经济学,而在我们的学院里,与哲学同义的生活经济学却从来没有实实在在地教过。结果是,他在研究亚当·斯密〔40〕、李嘉图〔41〕和扎伊尔〔42〕,却因此无可挽回地导致自己的父亲负债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