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6页)

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解开靴带和皮带扣,然后摸索着拉开了帐篷口搭扣。他开始像一条狗似地刨起土来,把大块大块的泥巴甩进球形帐篷里所剩无几的空间。他从帐篷开口挤了出去,稳住身子,最后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往上拱。

他的胸膛急剧张翕;他的视野模糊,一片血红;然后他的脑袋冲出了地表。空气!他吐出嘴里的黑色烂泥和蕨草碎末,又眨了眨眼,想清理自己的鼻子和眼睛,但徒劳无功。他把一只手挣脱出来,然后是另一只,接着想要把自己拉上来,像只青蛙那样平摊在地上。但寒冷在阻碍他。他能感到裹住自己双腿的淤泥,像一个女巫的拥抱,令他浑身麻痹。他尽力伸直脚趾,往帐篷顶上一踩。帐篷沉了下去,而他上升了一厘米。这是他所能借到的最后一点推力了。现在他只能靠拉。他双手合拢,抓住一丛蕨草。能行。再来。再来。他正在一点点往上,寒冷的空气舔舐着他的脖子。太好了。女巫的拥抱更紧了。他最后一次扭身踢腿。毫无效果。好吧,就是现在了。使劲拽!

他的双腿从靴子和裤子里滑了出来,屁股恶心地裸露出来。他往侧面一滚,四肢摊开,面对纷乱的灰色天空躺成大字形,好在这块不牢靠的地面上获得最大的支撑面积。他的制服外套和长袖内衣都浸透了泥浆,他丢了一只保暖袜,还有两只靴子和整条长裤。

天还在下着冻雨。

几小时后人们找到了迈尔斯。他把自动气象站里的一件设备掏了出来,钻到空壳子里面,抱着快要熄灭的供暖灯管缩成一团。他的眼窝深陷,脸上一道一道黑杠子,脚趾和耳朵煞白。他发紫的麻木手指用稳定得让人昏昏欲睡的节奏把两根电线互相碰触、分开——发出军用求救信号。基地气象室中的气压测量仪上会把这记录成一次次静电干扰。倘若有人拨冗去看看这个站点忽然异常的读数,或者注意到白噪声背景里的这个规律……

人们把他从那个小盒子里拉出来以后,他的手指还以这个节律继续抖动了好几分钟。他们试着让他站起来的时候,冰块从他的制服外套后背上咔嚓咔嚓直往下掉。好长时间他们都听不到他说话,只能听到瑟瑟发抖的嘶嘶声。唯独他的眼睛还在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