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游者(第17/33页)

所以我们就散开来,我确定所有人都不相信最后会有什么成果。我们要找的当然就是法阿看到的那些人啊!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的确存在?你亲眼看到了欧帕伊伏艾克啊!我提醒自己。但是我内心深处浮现了一个质疑的声音:你只不过看到一只海龟,如此而已。一只被你当成神明的海龟。现在你跟其他人一样迷惘了。我无法反驳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说得没错,我是迷惘了。

II

先看到那个人的,是法阿。

这是我们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的。太阳几乎已经西下,整座森林一红如洗,充满鬼气,光线令人毛骨悚然,天空中似乎弥漫着一抹抹鲜红的血光。艾丝蜜、阿杜、乌瓦和我一直等待着,等待法阿和塔伦特归来,时间愈晚,乌瓦和阿杜愈是感到焦虑,轮流跑上山去查看,另一人则留在原地守护我们的东西和我们,好像把我们当成囚犯或小孩(我想对他们来讲,我们比小孩好不了多少)。

最后他们终于出现了,沿着山坡往下走,法阿快速地大吼大叫,后面跟着塔伦特,他后面又跟着另一个人,我们全都站着看着他们从树林中走出来。我看到两位向导露出恐惧的神情,我知道我自己也是。但是,我要先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一遍。

那天早上我们分开后,塔伦特和法阿走过那棵“蝴蝶树”(尽管没有人把话说清楚,但我们已经把它当成某种地界:在它以下的区域是我们熟知的,再往上走就进入了未知境地。这种区分当然是多此一举,因为整座岛就是未知境地——那棵树以下的区域并没有比更高的地方容易掌握),进入更高的丛林。走了几百米之后,树林持续变稀疏,不过树冠却变得更庞大,更像伞盖,导致天色愈来愈黑,空气更为凉爽,光线昏暗,所有声音都被闷住了。在这之前,我把“森林”跟“丛林”两个词交替使用,但这里实际上比较像森林——童话故事中那种被施了法术的森林,空地里会出现亮晶晶的糖果屋,野狼也会讲话,头戴老妇人的帽子直立着走来走去。身边的植物也不一样了:再也没有那种贪婪的捕蝇兰花与俗丽的菠萝花,以及粗矮的苏铁树,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素色蘑菇和紧闭的螺旋状蕨类。

他们约莫走了一小时后,听到一个声音:没什么特别的,声音也不大,就像有一张纸在头顶高处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果是两天前,他们可能觉得那没什么,应该又是一群雾阿卡在卡纳瓦树的枝干上跳跃嬉戏,或是那烦人、有攻击性的巨嘴鸟啪的一声把鸟粪喷在了树干上,就像散发磷光的黄色油画颜料。但是这里的动物都很安静,而且动作鬼祟(他们曾看到跟拉布拉多犬一样大的毛茸茸的树懒挂在树枝上睡觉,也曾目睹背上有发光蓝色斑纹的蜘蛛小心翼翼地爬过如纤维玻璃般的蜘蛛网)。这里是一个让万物屏息的无声境地,四处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与隐忍不发的气息,好像随时会变成一个色彩缤纷的嘈杂派对。所以听到那个声音后,他们就停下来注意倾听。塔伦特发现一件荒谬的事:他居然在数数,好像数到某个数字,他们就会有所发现。

等他数到七十三,法阿抓住他的手臂,往某个方向一指,他看见有动物从他们左边四五十米的一棵玛纳玛树树干往下爬。那只动物的攀爬技巧不好,姿势不算优雅,但是等它现出身形时,他误以为那是一只树懒,不是人类。人类的姿势应该是头上脚下地往下爬,但那只动物不一样,是头下脚上,用手臂紧紧箍住树干,身体其余部分则是放软没施力,在后面拖着。玛纳玛树的树枝又稳又平,几乎从底部到树梢都有一根根树枝,但是那只动物并未利用树枝,像人类一样把树枝当梯子来爬。它只是跟蛇一样持续往下滑动(这个动作难度很高,因为任谁几乎都不可能沿着玛纳玛树的树皮滑动),每当它碰到一根树枝,似乎就被卡住了,感到困惑,显然不知道善用树枝。等滑到树的底部,头碰到地面时,又停了下来,翻倒在地上,有好一会儿只是躺在那里,身体呈“大”字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法阿伸出手臂挡住塔伦特,阻止他前进(如同塔伦特后来说的,他不需要往前走,当时他已经看得入迷了,根本没想过要移动)。有好几分钟,他们俩就站着不动,盯着那只躺在地上的动物。

终于,那只动物做了几个动作才站起来:首先是坐好(没用手肘把身体撑起来,而是靠腰力直接坐起,好像有一台隐形的滑车把它拉起似的),再次停顿之后,才突然站起身。然后它开始走动,法阿和塔伦特则退到了一棵树后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