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45页)
我浪费了大约一个小时去做决定,阅读这里摆着的每一本我没有听说过的书的前几页。
最后,我选择了雷蒙德·钱德勒所著的《漫长的告别》,这是一本好书,况且还是皮革封面(上面印着“午夜谜团俱乐部”的浮雕图案)。
我坐在一处喷泉边读了一会儿。这是一本引人入胜的书,是一次时光之旅,不仅仅因为书中的内容和写作的手法,还因为书本的外观形象——厚重发黄的纸张,皮革封面触摸时给人的感觉,以及书中淡淡的霉味。如果这封面上的皮革是真的话,那就应该是某只已死去百年的动物皮了。
不过,大理石台阶并不是那么舒服——我的两腿从屁股到膝盖之间都麻木了,所以我又起身游荡了一会儿。在地下二层里有很多更加昂贵的商铺,但其中也有一组提供接驳服务的摊位,便宜得几乎像是免费服务,它们是由旅游社与不同的国家共同赞助的。只用了二十个比索,我就在法国待了半个小时。
那是一种奇特的体验。语音提示用的全部是快节奏的墨西哥式西班牙语,我很难听得懂,不过除声音之外的部分没有什么两样,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绕着蒙马特区转了一会儿,然后懒洋洋地躺在一艘慢悠悠的游船上,从波尔多区漂流而过,最后坐在勃艮弟的一家酒馆里,享受着醇厚的奶酪和各种各样的美酒。当接驳结束后,我又开始饿得要命了。
在接驳摊位的正对面就有一家法国餐厅,但是,我甚至连菜单都不用看,就知道那里的饭菜对于我来说太昂贵了。我重新回到上一层,找到了一处有很多小桌子、音乐也不太吵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盘子墨西哥卷饼。之后我洗了手,在那里喝了一瓶啤酒和一杯咖啡,看完了手里的书。
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才八点,还有两个小时才能探望阿米莉亚。我不想在诊所附近待着,但随着时间从傍晚推移到夜色深沉,商业中心的吵闹声越来越让人不堪忍受。六个马里亚奇乐团演奏着音乐,夜总会里发出的刺耳的叫喊声和隆隆的现代歌舞声,竞相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一些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女人坐在一家伴游服务的窗口处,其中三人戴着调节按钮,这意味着她们都安装了接驳插件。这将是消磨掉剩余两小时时间的最佳方法——接驳做爱并为此内疚。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在住宅区附近闲逛,尽管这片地区破旧不堪且有一些恐怖,因为身上携带了刮刀,所以我仍然相当自信。
我在医院商店里挑选了一束鲜花,因为要关门了,所以打了半价,然后直接去候诊室等待。马蒂在那里,与一个便携式终端接驳在一起。我进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朝着一个拾音器默念了些什么,然后断开了接驳。
“看起来情况很好,”他说,“比我预料的要好。当然,在她醒来之前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她的多相位脑电图看起来不错,对于她来说是正常的。”
他的语气透露出了某种担忧。我把鲜花和书放在一个散落着杂志的低矮塑料桌上。“还有多长时间她才能醒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半个小时,十二点。”
“医生在吗?”
“斯潘塞?不在,手术结束后他就回家了。我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如果……以防万一。”
我坐得离他非常近,“马蒂,你跟我隐瞒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些什么?”他的目光平和,但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些什么,“你想看拆掉接驳插件的录像吗?我敢保证你会吐出来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他耸耸肩,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从最基本的角度来说,在……她不会死去,她可以行走和交谈。但她会不会还是那个你爱的女人呢?我不知道。脑电图无法告诉我们她是否能进行数学运算,更不要提代数、微积分,以及你们这些人从事的那些东西了。”
“上帝啊。”
“但是听着,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濒临死亡的边缘。如果她的情况再糟糕一点的话,那么你接到电话时要讨论的就是该不该摘掉她的呼吸器的问题了。”
我点了点头,接待处的护士也说过相同的话。“她可能甚至都认不出我来了。”
“她也可能还是那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女人。”
“因为我的缘故脑袋上多了一个洞。”
“听着,那只是一个无用的插件,并不是一个洞。拆掉接驳插件后我们又把它重新放了回去,以最大程度减轻她周围脑组织受到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