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疑云184(第28/29页)

在翻阅奥恩家族的书信与照片过程中,我自己的血统让我开始渐渐产生了恐惧。我曾经说过,外婆和道格拉斯舅舅让我心里一直不爽。而现在,在他们过世多年以后,我盯着照片上他们的面容,一种反感和疏远感变得越来越强烈。最初我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的变化,但渐渐地,我的潜意识里进行起某种可怕的比较来,要知道我的潜意识里可是一直拒绝承认哪怕是一丝怀疑的。很显然,此时此刻,他们特有的面部神情在向我传递以前不曾传递过的某种东西——某种如果大胆去想只会带来恐惧的东西。

但当舅舅把藏在市中心保险库里那些属于外婆奥恩的珠宝首饰拿给我看的时候,最震惊的一幕还是来临了。有些首饰制作精巧,令人浮想。但有一个盒子,舅舅虽然不太情愿,可最后还是拿给我看了。盒子里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这些古董是神秘的曾外婆传给外婆的。舅舅说,这些珠宝首饰的图案都非常怪诞,简直让人反感。据他所知,这些首饰从来没有人在公开场合下戴过,不过,我外婆过去倒是很喜欢拿出来观赏。围绕着这些珠宝首饰,有许多预示霉运而又似是而非的传说,我曾外婆的法国家庭教师说过,这些珠宝首饰在欧洲戴是非常安全的,但在新英格兰绝对不行。

就在我舅舅很不情愿地缓慢打开东西时,他一再叮嘱我不要被图案的诡异和恐怖吓倒。艺术家与考古学家见过这些珠宝首饰之后,都称赞这些首饰工艺无与伦比,精湛之处透着异域风格,但好像谁也说不出这些首饰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谁也说不出这些首饰属于哪一种艺术传统。盒子里有两枚臂环、一顶饰冠,还有一枚胸针;胸针上是极度夸张的高浮雕图案。

在舅舅讲述的过程中,我一直严格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我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强,脸上的表情肯定让我露了馅。舅舅关切地看着我,停下手中的活儿,仔细看着我的表情。我示意他继续,这让他再一次面露难色。第一件首饰——那只饰冠——打开后,他似乎在等着看我有什么反应,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料想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我没有什么好等的,因为我认为,盒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预先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暗示。所以,我当时的举动就是悄无声息地昏了过去,就像一年前在野草丛生的铁路行道里一样。

从那天开始,我的生活就演变成一场阴云密布、担惊受怕的噩梦,我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可怕的现实,又有多少是癫狂的幻想。在马什家族中,我曾外婆的渊源无从得知,但她嫁给了阿卡姆人——老扎多克不是说过,奥贝德·马什通过耍手段把他那位怪异妻子生的女儿嫁给一个阿卡姆人吗?老酒鬼不是嘟囔着说,我眼睛的轮廓长得很像奥贝德船长吗?在阿卡姆,历史协会的会长也曾说,我长了一双只有马什家族才有的眼睛。难道奥贝德·马什就是我曾外婆的父亲?那么,我曾外婆的母亲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动物呢?不过,这也许都是癫狂的幻想。我曾外婆的父亲——不管他是什么人——本来可以从某个印斯茅斯水手手里轻易买到这些白金饰物。而我外婆与我那自杀的舅舅那种目不转睛的表情也许纯粹是我的幻想而已——纯粹是幻想,正是笼罩在印斯茅斯上空的重重疑云严重影响了我的想象力,进而催生了这样的幻想。可我舅舅到新英格兰寻根问祖后,为什么会自杀呢?

两年多来,我一直努力抹掉这些记忆,虽取得了一些成效,但尚未完全成功。父亲在一家保险公司帮我找了份工作,我尽可能埋头于日常工作。但在1930年至1931年间的那个冬天,噩梦又开始了。起先,噩梦只是偶尔出现,暗中作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做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梦境也越来越清晰。浩瀚的海洋世界展现在我眼前,我似乎在各种奇形怪状的鱼类的陪伴下,在沉没的高大柱廊和水草丛生的巨石墙形成的迷宫中荡漾。紧接着,其他形体开始现身,让我一醒来就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但在梦境中,我一点儿也不害怕这些形体——我就是它们中的一员,身穿有别于人类的服饰,踏着水道,在邪恶的海底神殿中荒唐地进行祈祷。

梦境中的很多东西,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即便是我每天早晨还能记住的东西,如果我斗胆写下来的话,也足以让别人给我冠以疯子或天才的美名。我觉得,某种可怕的影响力正企图一步步把我从健康而又理智的世界拖进难以形容的黑暗和异样深渊,而这一过程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我的健康和外貌逐渐变得越来越糟,到头来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职位,像病人一样过起了静养和隐居的生活。某些古怪的神经疾病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我有时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