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园(第10/13页)
但是何夕并不打算放过她,他的语气变得幽微,“对于一个人口不多的国家而言,脑域技术会很有用,因为他们可以去赚世界上剩下的几十倍于他们的人口的那些人的钱,再用赚来的钱去享受那些廉价的谁都能生产的传统商品。这样的游戏在新经济的时代就开始了,当时世界上那个最强大的国家只有世界人口的三十分之一,但却每年购买并消耗了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石油。脑域兴国—你们是这样提的吧—对于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来说只是一个可笑的画饼而已。你真的以为自己改变了这片土地吗,你们待在一尘不染与外界完全隔绝的豪华大厦里,但几步之遥的户外却充斥着肮脏、贫穷、疾病以及污染。你们掌握世界最先进的脑域技术,薪水丝毫不逊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精英,其中的个别人—比如说你或林欣—很快就会成为世界首富。但是,如果你们将头伸出窗外看一眼就会发现,你们什么也没有改变。就好比我们的那些运动精英们在本次奥运会上取得了世界第一的骄人战绩,但是我们身边的无数人却依然是面黄肌瘦的模样,孩子们要找块免费踢球的地方都很困难。精英们在设施一流的场地里训练,享受普通人永远都不可企及的精致食品,有成百上千名各个领域的专家为他们服务,他们的生活根本就与这片土地毫不相干。他们能证明什么呢?那些金牌只是证明我们更看重面子,更乐意在运动员身上花钱而已。”
“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理解你的话,我觉得迷惑。”陈橙在短暂的沉寂之后插话道。
“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何夕望着天边,目光灼人,“对于我们脚下这片浸透着苦难的古老土地来说,只有那些最最‘基本’的东西才会真正有用。除此之外的那些所谓新潮技术,所谓领先科技,最终都是些好看但却作用不大的肥皂泡罢了。”
陈橙已经完完全全地沉静下来,她幽深地看着何夕,目光如同暗夜里的星星。
(十三)异端
叶青衫没能实行自己的计划。就在他正准备动身的时候接到了警方通知:何夕同陈橙已经离开了蒹葭山。
国家杂交水稻研究所是农业部下辖的所有研究所里最重要的一家。这是一片以米白色为基调的园林式建筑群。在大门的旁边立着一块仿照稻穗形状的石碑,上面镌刻着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他们是这个领域的先行者。
袁守平所长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脸上的不耐。当陈橙昨天约请他见面时,他原本打算拒绝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有意端架子,他只是不喜欢陈橙的夸张态度,说什么“粮食产业的革命”。作为一名严肃的农业专家,他对任何放卫星式的做法一向不怀好感。袁守平是杂交水稻专家,他的一生几乎都交给了这种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的植物。虽然并不能说他已经穷尽了这个领域内的所有发现,但至少不应该存在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的“革命”性的东西,从这一点出发,他对陈橙的推荐基本上可说是充满怀疑。不过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爱出风头的形象,袁守平与何夕对视了一秒钟,他发觉有种令人无法漠视的力量从这个高而瘦弱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竟然令他微微不安起来。
陈橙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何夕,同时暗示他尽可能说简短些。但是何夕的第一句话就让陈橙知道这将是一次冗长的演讲,因为何夕第一句话说“《山海经》是中国古老的山川地理杂志……”
投射进房间里的阳光在地上移动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提醒着时间的流逝。袁守平轻轻吁出口气,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腿已经很久都没有挪动过了,以至于都有些发麻。他盯着面前这位神情平静的陈述者,仿佛要做某种研究。在袁守平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语不发地听完对方的谈话。并不是他不想发言,而是他有一种插不上话的感觉。这个叫何夕的人无疑是在谈论一种粮食作物,这本来是袁守平的本行,但是听上去却又完全不对路,尽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过中心意思还是很清楚的,那应该是一种叫作样品119号的多年生木本稻谷。袁守平的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这是他遇到激动人心的想法时的表现。他终于按捺不住问道:“这种作物的单产是多少?比起杂交水稻来如何?”
何夕突然笑了,袁守平一时间弄不明白他的笑是因为什么,在他看来他们讨论的是很严肃的话题。“我不认为我有必要去过多地考虑这个指标。”何夕笑着说。
袁守平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急促地反问:“难道对于一种粮食作物来说单产这样的指标还不够重要吗?如果一种作物离开了这个指标还能够称得上是作物吗?”袁守平狐疑地盯着何夕看,他真想伸手去探一下何夕的额头看他是否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