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5/34页)

老何笑着说:“这次他歪打正着立了功,将功折罪,就不罚了。”

姜元善兴致勃勃地说:“主席,你知道吗?明年我上大二,打算竞争你的位置——”孩子们听见这话,都齐刷刷侧过脸,用目光杵着他。姜元善笑着把后半截包袱抖出来,“竞争北大摄影协会主席的位置。我听别人说,你在三十年前当过一届。”

“对,我当过。我在任时还举办过一次全国大学生摄影展,影响颇大,现在想起来都很自豪。那时最难的是四处拉赞助,凡能沾个边的商家我都跑遍了。小同窗,你想竞选主席,首先得练练拉赞助的本事。”

“啊呀,这种事我可最憷了!不行,我得放弃竞选了。”

“不过,也许你用不着竞争那个位置了;也许你们都要离开学校了。”主席对大伙儿说,“孩子们,现在我代表蚩尤工程指挥部,也代表何所长,不,何指挥长,正式邀请你们参与这个工程。不是等毕业,而是现在就参与。因为开发这样全新的技术,迫切需要新的思维和新的血液——也需要十年二十年后的新领导。至于你们的学业,肯定不会耽误,你们可以边干边学,指挥部将选派最优秀的专业老师来带你们。你们愿意吗?”

十一个孩子互相看看,因为此前已经有了共识,所以用目光促请姜元善出来表态。

姜元善说:“我们在飞机上就已经商量过了。用何伯伯的话,‘担子很重,但我们责无旁贷’。”

“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责任心!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徐媛媛、林天羽几个七嘴八舌地说:“主席放心,我们绝不让你失望!”

他们把主席围在中间,兴高采烈地闲聊着。严小晨很机灵,悄悄退出会议室,少顷,领着一个拿照相机的工作人员回来。工作人员用目光向主席请示,得到同意后,笑着说:“来,排成一排,我给大家合个影!”

孩子们当然高兴,紧紧围着主席,留下一张珍贵的合影。

主席在门口与他们一一握手告别。严小晨注意到,主席的手筋骨粗壮,坚硬有力,不像是学生出身,倒像是工人农民的手,肯定是他坚持体育锻炼练就的吧。她还注意到一个旁人未曾留意的细节:主席同姜元善握手的时间稍长一些。看来,从何所长到主席,都已经暗暗选中姜元善作为“第一苗子”了。这除了机缘(只有姜元善拍到了那段宝贵的录像),更多的是由于姜元善本人的资质。作为国际大赛的金奖得主,姜元善确实是伙伴们中最出色的一个,至少是“最出色之一”吧。就拿他抢拍录像这件事来说,虽说事有凑巧(这个不遵守纪律的家伙手边有台数码相机),但也说明他反应敏锐,常人不能及。

从进入夏令营开始,严小晨就对这位同龄伙伴保持着特别的关注。女孩子记性好,她一见面就认出姜元善是当年姜营的牛牛哥。她四岁到六岁随外婆回老家住时,两人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那段孩提时光是她最温馨的一段记忆。可惜这段温馨时光最后却急转直下,以一场邪恶的灾难结尾,在她的幼小心灵中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那场灾难之后,爸妈立即把她从老家接回北京,以后全家再没有回过姜营。爸妈甚至连她的姓都改了(原来是随妈妈的姓),就是为了让她彻底摆脱那场噩梦。但是直到今天,她心灵深处的伤口仍没有完全平复。

姜元善一直没认出她,连起码的印象也没有。看来老家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自从摔伤头部,可能还要加一次精神打击,牛牛哥对受伤前的生活完全失忆。所以,这位头上罩着光环的金奖得主,这位神采飞扬的福将,这位连主席和何所长都看重的年轻天才,这个看起来乐天随和的阳光男孩,其实是很不幸的。六岁半之前的经历对他而言是完全的空白。他没有一个可资回味的温馨童年,人生和人格都是残缺的。

所以,小晨既关注他——带着童年友谊的余温,也带着女性的柔情;又下意识地躲着他——躲着逝去的噩梦,躲着曾经的邪恶。

那场在家乡河边发生的灾难……真是不堪回首啊。

3

姜宗周夫妇的诊所在宛市城乡结合部,依托着一个国营大厂。开业十年来,诊所已经初具规模,租了三间铺面,匾额上仍是在姜营用的老字号“济世堂”。诊所里有西药柜台和中药柜台,屏风后边有五张床位和八个座位,可以同时给十三个病人输液。除了夫妇两人,另外雇了三名护士,负责司药和输液。这些年济世堂已经在附近闯出名声,每天病人络绎不绝,有农村的,也有不少工厂职工。以这间诊所的规模,当然不可能具备“医保定点医院”资格,也就是说,在这儿看病是不能报销的。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工厂职工来这儿看病,因为这儿医生的医术和医德好,药价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