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乌拉斯(第6/13页)
“不过我们确实挨过饿,我们闹过饥荒。你知道,八年前,闹过一次旱灾。我知道,当时有个女的杀了自己的宝宝,因为她没有奶水,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小宝宝吃。在阿纳瑞斯并不是……不是遍地牛奶和蜂蜜,艾弗尔。”
“对此我毫不怀疑,先生。”艾弗尔突然又奇怪地换回了那种礼貌的语气。接着,他做了个怪相,嘴唇往里收了收,说道:“不管怎样,那边没有那些人。”
“哪些人?”
“您知道的,谢维克先生,您之前说过的。那些占有者。”
第二天晚上,阿特罗顺道过来拜访。帕伊肯定是一直在监视这里,因为艾弗尔把老人让进来之后没几分钟,他也晃了进来,对谢维克的小恙嘘寒问暖。“最近这两周,你干活太卖力了,先生,”他说,“你不用把自己弄得这么累的。”他没有坐,很快就走了,真是非常礼貌。阿特罗接着跟谢维克谈论本比利战争,这场战争,用他的话说,正在发展成“一场大规模行动”。
“这个国家的人民赞同这场战争吗?”谢维克打断了对方关于战略的宏论。鸟食报纸上谈到这个话题时,没有发表任何道德方面的评判,对此他很是困惑。他们放弃了那种激昂的演说,用词都跟政府发布的电传公报一模一样。
“赞同?你不会是认为我们会躺倒下来,任由那些该死的舍国人践踏我们的躯体吧?我们作为世界强国的地位正在受到危害!”
“我指的是人民,而不是政府。那些……必须上战场的人。”
“对他们来说又能怎样呢?他们已经习惯了大规模征兵。这是他们的职责,我亲爱的朋友!为自己的祖国而战。让我来告诉你吧,一旦应征入伍,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伊奥国的男人更好的士兵了。在和平时代,他们也许鼓吹什么多情善感的和平主义,不过这只是表面,内心深处他们是很刚强的。军营一直是我们这个国家最伟大的资源。正是凭借这点,我们的国家才能领导这个世界。”
“踏着堆积的儿童尸体?”谢维克说,不过出于愤怒,也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愿意伤害这位老人的感情,他的话说得很含糊,阿特罗没有听见。
“不,”阿特罗接着说道,“当国家面临威胁时,你会发现人民的意志变得像钢铁一般。在尼奥和那些工业城镇,有那么几个煽风点火的家伙在大放厥词,但是当国家处于危难的时刻,各个阶层的人都紧密团结,这才是主流。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奥多主义的问题,你知道,亲爱的老弟,就是它太女性化了,没有包含人性中阳刚的一面,正如那首老诗里写的,‘血与钢,战争的光芒’。奥多主义不理解勇气——对于国旗的热爱。”
谢维克沉默片刻,然后温和地说道:“从一方面来说,这也许是对的。说到底,我们是没有国旗的。”
阿特罗走了之后,艾弗尔进来取餐盘。谢维克叫住他。他走到艾弗尔身边,说:“抱歉,艾弗尔。”然后把一张纸条放在餐盘上,纸条上写着:“这间屋子里有窃听器吗?”
仆人弯下身子看了看纸条。他看得很慢,然后抬头久久地盯着谢维克,两人彼此之间离得很近。之后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壁炉的烟囱。
“卧室?”谢维克也用同样的方法问对方。
艾弗尔摇了摇头,放下盘子,然后跟谢维克走进卧室。他在身后把门关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不愧是一位出色的男仆。
“那个是第一天的时候看到的,打扫的时候。”他咧嘴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变成了道道沟壑。
“这里面没有吗?”
艾弗尔耸耸肩。“没有看到过。可以将那边的水开着,先生,间谍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
他们走进那间金碧辉煌、神庙一般的卫生间。艾弗尔把水龙头全都打开,看了看四面的墙壁。“没有,”他说,“这里没有。如果有间谍眼我肯定能看出来。以前在尼奥为一个人服务时,我学会了辨别这个东西。一旦你懂得辨别,就不会看走眼了。”
谢维克从口袋里又掏出一片纸,拿给艾弗尔看。“你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
这是他在外套口袋里发现的那张纸条:“加入我们吧,我们都是你的兄弟。”
过了一会儿——他看得很慢,双唇虽然紧闭,却在不停地动着——艾弗尔说:“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谢维克深感失望。他曾经以为艾弗尔最可能是放纸条的人,对他来说,悄悄塞点儿什么东西到“主人”的口袋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干的。”
“是谁?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又是短暂的沉默。“这么做很危险,谢维克先生。”他转过身,把龙头的出水拧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