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纳瑞斯(第6/14页)
比达普还在乘胜追击。“自己不去思考自然会更安逸。找一个恰当安全的社会等级去对号入座好了。不用去做什么改变,没有遭人反对的危险,也不会让你的协会烦心。接受别人的统治总是最省心不过的事情。”
“可这不是政府,达普!那些专家和经验丰富的人对工作人员或某个协会只是在进行指导;他们最清楚该如何开展工作。工作总得有人去做呀!至于PDC,没错,如果当初在构建时没有刻意预防,它也许真会变成一个统治集团,一个权力机构。可是看看它的构成吧!志愿者,通过抽签选出,一年的培训,四年在册,然后就离开了。在这样的一个体系当中,没人能够获得统治他人的权力,他们只能在里面待上四年。”
“有些人不止四年。”
“顾问吗?他们又不参加投票。”
“投票本身无关紧要。幕后有人在操纵……”
“得了吧!纯属胡思乱想!幕后操纵——怎么操纵?什么幕后?任何人都可以列席PDC的任何一次会议,假如他是一位理事,又对该议题有兴趣,他还可以参与辩论和投票!你是要宣称我们这里也有政客吗?”谢维克近乎狂怒,两个耳朵都涨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现在已经很晚了,院子周边那圈宿舍已经一片漆黑。45号房间的迪萨尔敲了敲墙壁让他们安静。
“我所说的你自己也很清楚。”比达普的声音低了许多,“那就是,真正掌控着PDC的是萨布尔之流,年复一年。”
“既然你知道这一点,”谢维克也压低嗓门来抨击对方,语气却更加严厉了,“那么为什么你不将它公之于众呢?既然你知道了事实真相,为什么不提请你所在的协会召开一次评判会议呢?如果你的观点无法经受公众的考验,那我也不想在夜半时分听你窃窃私语地告诉我。”
比达普的眼睛眯成两个点,像两颗钢珠。“兄弟,”他说,“你太自以为是了,向来如此。突破你那该死的纯洁道德,往外看一看吧!我来跟你窃窃私语,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去你妈的!我还能跟谁说呢?难道我想落得蒂里恩那样的下场吗?”
“蒂里恩那样的下场?”震惊之余,谢维克不由得又提高了声音。比达普冲着墙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小点儿声。“蒂里恩怎么啦?他现在哪里?”
“在赛格维纳岛的收容所里。”
“收容所?”
比达普在椅子边上坐着,弓起膝盖抵着下巴,双手环抱膝盖。现在他说话时显得很平静,尽管有些不情不愿。
“蒂里恩写了一个剧本,搬上了舞台,就在你走之后的那一年。那个戏很有趣,也很疯狂,你知道他的风格。”比达普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头乱糟糟的浅棕色头发,把头发捋散开来,“在愚蠢的人看来,那个戏似乎是反奥多主义的。而愚蠢的人是很多的。于是这部戏引起了一片哗然。他遭到了谴责,公开的谴责。此前我从未见识过类似的事件。所有的人都跑到协会会议上来进行声讨。他们以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某个专横的工长或是管理人员,提醒他要有自知之明。而现在,他们用这个方法只是为了告诫某一个人,让他不要独立思考。确实很糟糕。蒂里恩无法接受。我觉得这事儿确实让他有点儿失常了。在那之后,他觉得所有人都在反对他。他开始变得唠唠叨叨——都是一些含有恨意的话。那些话也不是完全没有理性,但总是很刻薄,满怀恨意。而且他跟所有人都那样讲话。最后他从学院毕业,取得了数学教师资格,便请求安排工作。他得到的工作是去南景的一个修路队。他提出了抗议,说这样的安排是个错误,但是被分配处的电脑给驳回了。于是他只好出发。”
“从我认识他起,蒂里从来没有做过户外工作。”谢维克插了一句,“从他十岁开始。他总是想法子弄到案头工作。分配处这样做是公平的。”
比达普对他的话没有在意。“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他给我写过几次信,每一封信都是经过重新投递的。他总是被派去那些边远的小公社,去干体力活。他给我写信说,他辞职了,要回北景来看我。可是他没有来,信也没有了。最后我通过阿比内劳工档案找到了他的下落。他们给我寄来一份他的卡片的复印件,最后一个条目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治疗中,赛格维纳岛。’治疗!难道蒂里恩杀人了吗?他是强奸犯吗?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理由要把他送进收容所呢?”
“他们不会把人送进收容所的,除非你自己要求去那里工作。”
“别再跟我说这些废话了。”比达普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从来没有主动要求去那里!是他们把他逼疯,然后把他送进去的。我说的是蒂里恩,蒂里恩,你还记得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