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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通信志。离双食还有不到两分钟。

就在那时,一股暖风扑面而来,一道黑影从我们头顶飞过。我们趴倒在地。那是一架黑色的掠行艇,已经飞到河流上空,离河面不到一百米。飞船慢慢倾斜船体,角度越来越大,我也清楚地看到了它那“8”字形的空气动力学外形。接着,它急速往下坠去,像是要扑向下方那些南来北往、穿越拱门的船只。这条宽阔的河道上船来船往,好不热闹:流线型的赛艇,上面坐着一排四到十二人的划船队;闪闪发光的机动船,拖出波光粼粼的尾流;还有一些帆船,从单人驾驶的基泰伯,到摇摇摆摆的横帆舢板船;有独木舟,有划艇,还有巍峨的船屋,在水流中翻腾;一撮无声的电动气垫船在水雾光晕的笼罩中前进,甚至还有些筏子,让我想起多年前和伊妮娅、贝提克的冒险之旅。

掠行艇向这些船只的头顶坠去,继而从传送门上方掠过,往南飞去,接着又转回来,穿过传送门,往北飞去,最后消失在了蔡德·拉蒙水闸的方向。

“过来。”阿棱·米凯说道,他把我们头顶的柏油帆布翻了起来,拉出了藏在里面的小舟。“得赶紧。”

突然间,又扑来一阵暖风,紧接着是一阵凉风,河岸上尘嚣阵起,蕨类植物在我们头顶瑟瑟作响,不住摇曳,天空突然变紫,继而转为漆黑,星辰次第出现。我仰头望去,久久凝视着天空,那颗月亮周围正笼罩着一圈珠状光环,另一颗月亮移动到了前一个的后面,但仍旧是个明亮的圆盘。

从河岸北方那儿,沿着直线状城市(包括蔡德·拉蒙水闸)的那个方向,传来了我这辈子听过的最难以忘怀、最悲哀的声音:一声长长的哀号,不像是警报,更像出自于人类的喉咙,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持久不去的唱诵,渐渐转向低沉,最后变成了次声波。我意识到,这是上百——甚至上千——号角正在吹响,同一时间,还有数千——也许是数万——人的声音加入了合唱。

四周变得越发黑暗,天空中星光璀璨,后面那轮月亮就像个背光的庞大圆屋顶,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在这个黑漆漆的世界上。突然,南面辽阔大河及北面河道上的船只也开始鸣响汽笛和号角——粗腔横调的号叫,完全比不上那些悦耳的合唱声。接着,他们开始燃放照明弹和焰火:缤纷多彩的闪光弹,怒吼的圣凯瑟琳之轮,红色的降落伞照明弹,五颜六色的辫状焰火——黄色、蓝色、绿色、红色、白色,是光谱螺旋?——还有数不胜数的空投炸弹。喧闹和光亮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快。”阿棱又说了一遍,他正在把小舟从货车底座上拉出来,我赶紧跑过去帮他,同时脱下身上用以隐蔽的袍子丢进了货车。接下来几分钟,我、德姆·瑞亚、德姆·洛亚、瑟斯·安珀尔和宾一起,帮着阿棱和五名男子把小舟扛到了河边,虽然有点慌乱,但动作还是整齐划一。小舟最后被放到了河面上,我走进齐膝的河水中,水暖暖的。我把背包和钢矛枪放进小座舱,按住小舟,让它在水流中保持平稳,接着望了望两个女人、两个孩子、两个男人,他们身上的袍子被风吹得不住地翻腾。

“你们会怎么样?”我问道。肾结石还未完全治愈,我的背隐隐作痛,但此时此刻,更痛苦、更烦乱的事是那如鲠在喉的感觉。

德姆·瑞亚摇摇头。“我们不会有事,劳尔·安迪密恩,如果圣神当局想要找麻烦,我们只要到瓦哈比荒地下面的地道中躲一阵子,在那里面他们找不到我们,等风头过了,我们可以出来重新加入别的地方的光谱民族。”她笑了笑,整了整肩膀上的袍子。“不过,劳尔·安迪密恩,请答应我们一件事。”

“说吧,”我答道,“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帮你完成。”

“如果可能,请你和‘传道者’抽个时间,一起回维图-格雷-巴里亚那斯B,来看看阿莫耶特光谱螺旋的人。我们会等她来跟我们布道,在那之前,我们不会皈依圣神基督教。”

我点点头,望着宾·瑞亚·德姆·洛亚·阿棱光光的脑袋,微风下,他那红色的头巾在周身飘动,由于接受化疗的缘故,他的脸颊显得有点憔悴,但双眼却闪着微光,不是因为焰火的反光,而是出自兴奋。“好,”我说道,“如果可能,我一定会回来。”

接着,他们都伸手向前——不是和我握手,而是一种类似触摸的动作,他们用手指碰碰我的背心、胳膊、脸或背。我也摸了摸他们,然后扶着小舟调了个头,让船头进入水流,继而伸腿跨进船舱。先前我把船桨留在了船上的夹具中,现在它依旧在那儿。我将船舱的尼龙罩紧紧系在腰上,就仿佛前面将有猛烈的白浪迎接我。将手枪放在座舱的尼龙罩上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罩着红色“紧急按钮”的透明塑料盖,伊妮娅曾让我看过这个玩意儿——但是,如果在这个星球的小插曲没有给我造成恐慌,那我再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有这样的威力。我左手抓住船桨,挥动右手朝他们道别。六个穿着袍子的人影已经融入了蕨草下的黑影中,小舟已经被卷进了中部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