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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化疗。”我重复着,略带厌恶地吐出这几个字,就好像德姆·瑞亚说医生为小男孩开了个魔鬼般的处方:水蛭和几剂水银。在霸主时期,医生们知道如何治疗癌症,但陨落之后,大多数基因剪裁的知识和技术都失传了。而没有失传的东西,因为代价太昂贵,在世界网永远崩溃后,无法再和世人共享。圣神商团可以在星际间运载货物和商品,但这一过程非常缓慢,代价太高,有很大的局限。药物重新回到了好几个世纪前的水平。我的母亲就是死于癌症,她在位于沼泽地中的圣神医院接受诊断后,拒绝了放化疗法。

可是,既然拥有了十字形,人只要死去并重生,就能把一切复原,那么,为什么要治疗致命的疾病呢?在重生期间,十字形会将身体重组,即便是基因疾病也会被“治愈”。至于死亡,就如教会频频宣扬的,它和重生一样,是一种圣礼。就像祈祷一样,死亡是一种供奉。现在,一般人都能将疾病和死亡的痛苦无望,转化成基督救赎式牺牲的福泽。只要这个一般人拥有十字形就行。

我清清嗓子:“啊……这么说……宾还没有……”那晚上,男孩朝我招手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宽松的袍子下显露出的苍白胸脯,那里没有十字形。

德姆·洛亚摇摇头,那身蓝色的袍子是用半透明的丝布制成的。“我们都没有皈依十字教。但克利夫顿神父一直在……劝说我们。”

我只能不住地点头。背部和腹股沟的疼痛卷土重来,快得就像是电流通过了我的神经。

这群公民生活在维图-格雷-巴里亚那斯B星球的蔡德·拉蒙水闸,他们穿的袍子颜色各异,在这里,我必须解释解释其中的含义。德姆·瑞亚以优美曲调般的声音,向我述说了一切。生活在这条长河边的大多数人,在一个多世纪前并不住在这里,他们是从附近的拉卡伊9352星系迁移过来的。那个星系的星球原先名叫“希毕雅图的苦涩”,圣神宗教狂热分子将其占领,把名字改为“必由恩典”,并开始劝说星球上从陨落中幸免的土著文明皈依天主。德姆·瑞亚的文明,是一个强调合作的部落,友善,开明,他们决定再次迁移,而不是皈依。于是,她的民族的两万七千人,花去大量金钱,将一艘古老的大流亡种舰改装了一番,冒着生命危险,让它载上所有人——男人、女人、孩子、宠物、家畜,让他们躺在冰冻沉眠箱中,花了四十九年的时间,完成了旅行,来到了附近的维图-格雷-巴里亚那斯B,在环网时代,这个星球上曾住有居民,但陨落之后,他们便全都灭绝了。

德姆·瑞亚的民族自称“阿莫耶特光谱螺旋”,名字取自哈尔普·阿莫耶特壮丽的哲学性全息交响史诗。在阿莫耶特的诗中,他将光谱的颜色作为人类积极价值的象征,这些价值互相作用,螺旋式并进,交叉影响,协同配合,互相撞击,他将这一切表现在交响诗中。阿莫耶特光谱螺旋交响乐应该是可以演奏的,交响乐、诗文和全息影像都是为了描绘出这种哲学性的互相作用。德姆·瑞亚和德姆·洛亚向我做了解释,他们的部落从阿莫耶特的诗中借用了这些颜色的含义——白色代表学术诚实和肉体之爱的纯净;红色代表艺术激情、政治信念、血气之勇;蓝色代表在音乐和数学上的内省发现、医疗助人以及万物的基本结构;翠绿代表和自然共鸣、和技术同乐以及对受威胁生命的保护;黑色代表人类神秘的创作;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三人组成的婚姻,非暴力以及其他文化特性,部分是从阿莫耶特的哲学体系衍生而来,而这种合作性文明很大程度上是光谱民族在希毕雅图的苦涩上建立起来。

“这么说,克利夫顿神父在劝你们加入教会?”疼痛消退一点的时候,我终于有力气好好思索,于是再次问道。

“对。”德姆·洛亚回答,她们三人婚姻体系的第三人,阿棱·米凯·德姆·阿棱,也走进了屋子,正坐在砖石砌成的窗台上。他一直在聆听我们的谈话,但很少开口。

“你们认为如何?”我问道,同时稍稍动了动身体,想要分散背上的疼痛。我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问她要超级吗啡了,我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那股强烈的想要注射的欲望。

德姆·瑞亚抬起手,做出一个复杂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伊妮娅最喜欢做的那个手势。“如果我们全都接受十字教,那么,宾·瑞亚·德姆·洛亚·阿棱就有资格到庞巴西诺的圣神基地接受正式的医疗救助。即便他们治不好,宾死后……也会……回到我们身边。”她埋下头,那双富有意味的手藏进了袍子的褶皱中。

“他们不会只让宾一个人接受十字形。”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