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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晚可以在这儿露营,明天一大早开船。”我说道,就在说话的时候,我明白自己其实不愿意那么做。他们两个也不愿意。我们爬上木筏,用长撑杆撑离河岸,如果水流过于平缓,我们将撑篙前进。贝提克掌舵,伊妮娅站在木筏的前端,留意着浅滩或者隐蔽的岩石。

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木筏之旅非常迷人,甚至可以说具有一种魔力。经过了一整天在闷热的丛林中挥汗如雨的工作,现在站在缓缓移动的筏子上,偶尔在河底的淤泥上撑上一杆,注视着黑墙般的丛林在身边缓缓而过,那可真像是天堂。太阳就在我们身后,几乎已经下山,有几分钟,河水红灿灿的,就像是滚滚的熔岩,河流两侧,裸子树木的下部被反射的光线照亮,似乎也在熊熊燃烧。天色逐渐变暗,最后变黑,我们还没看到一眼夜空,云层就从东面涌来,一如昨夜。

“我想知道飞船有没有完成定位。”伊妮娅说。

“咱们呼叫一下,问问看。”我说。

飞船还没有确定它的方位。“但我能确定,这儿不是海伯利安,也不是复兴之矢。”从手腕上的通信志中传来轻轻的声音。

“啊,真是让人松了口气呀,”我说道,“还有别的消息么?”

“我已经潜入了河底,”飞船说,“很舒服,我正准备……”

突然间,彩色的电光起伏着划过北方和西方的地平线,暴风开始猛烈地鞭打着河面,我们赶紧跑去护住我们的东西,以免被刮跑。河水泛起白浪,赶着筏子朝南边的岸上移去,通信志发出噼里啪啦的噪声。我用拇指按了一下,将手环关闭,集中精神撑篙,而贝提克也重新掌起舵来。有那么几分钟,我很害怕筏子会被浪花和咆哮的暴风撕碎。筏首正劈波斩浪地前进着,一会儿升起,一会儿落下,天很黑,唯一的亮光就是这一阵阵或绛红或绯红的闪电。这一晚,我们听见了雷声——隆隆巨响,就仿佛有人在岩石台阶上滚着庞大的铁桶,正往下朝我们奔来。与昨晚一样,极光舞动着,将天空撕裂。刹那间,一束绛红的霹雳击中了北岸上的一株裸子树,那棵树随即猛地燃烧起来,冒出五颜六色的火花,我们三人都被这景象惊呆了。身为一名前游艇船员,我开始咒骂自己的愚蠢,竟然让大家直接暴露在这样一条宽阔河流的中央——现在特提斯河已经足有一公里宽——却没有避雷针或者橡皮垫。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唯有盘坐在那儿,愁眉苦脸地看着彩色的光束劈在河两岸上,也照亮我们前方的东部地平线。

接着又突然一下子下起雨来,雷电交加。我们赶紧跑进帐篷——伊妮娅和贝提克蹲伏在前门边,警惕地留意着沙洲或者浮木,而我则站在后门边,伊妮娅造帐篷的手法很精妙,我能在撑船的同时躲在帐篷的遮蔽下。

想当年,在我还是个驳船船主的时候,湛江上常常暴雨连连。我记得当时自己缩在漏雨的旧船上,心里思索着,要是暴雨把船浸透,船会不会沉下去。但我不记得哪场雨有这次那么猛烈。

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以为我们又来到了一座瀑布上,这座更大,我正盲目地抵着强劲的水流撑着撑杆。但事实上我们还是在往下游前进,前头并没有什么瀑布,只不过暴风雨实在是太猛烈了,我还是头一回碰到。

当时明智的做法是赶紧靠岸,等暴雨过了再上路,但是这条一望无垠的河流就像是竖立在我们面前的一堵墙,除了突然迸发的彩色电光,其他什么也看不见,我根本就不知道河岸离我们有多远,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靠岸并停好筏子。于是我把方向舵绑在高处,这样一来它就能保持船尾向后,而不会乱摆。接下来我离开岗哨,跟机器人和小孩缩在一起。天空像是开了个大口子,江河湖海正一股脑地倾倒在我们身上。

看来,女孩在塑造并稳固帐篷这方面的确有两把刷子,又或许是她运气好,反正当时那种情况下,帐篷都没有垮塌下来。我前面说我当时和他们挤在一起,但事实上,我们三个正手忙脚乱地抓着箱子,它们倒是绑得牢牢的,而筏子在一刻不停地上下颠簸,左右摇摆,四处打转。我们根本不知道筏子在朝什么方向前进,不知道筏子是不是安全地位于河中央,还是在湍流中的无数石头间乱冲乱撞,也许河流打了个弯,而我们来不及转向,筏子正铁了心地撞向悬崖。但在当时,大家早已把一切抛在了九霄云外:我们正一心保护着装备,不让它们被冲下筏子,同时也尽力互相照应。

在某个时刻——当时我正一手护着一堆背包,一手紧紧抓着女孩的衣领,而她正伸手去截住几只飞速掉出去的炊具——我从前厅往外看去,望着筏子前面,这才发现,除了帐篷所在的这个凸起的小平台之外,木筏已经全数浸在了水下。狂风刮起白浪,那些浪花在五颜六色的极光映照下,也泛着或红或黄的光芒。我记起来,我还忘了带一样东西:救生衣——水上救生漂浮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