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窃贼与囚徒困境(第5/7页)
窃贼离开后,米耶里躺倒在驾驶舱。她感到筋疲力尽——虽说如果单看她身体的生理信号(这具身体一直在培蝴宁上等她,等了好几个月),她其实已经完全恢复了。另外,认知的失调比身体的感受更糟糕。
在监狱的是我吗?或者是另一个人?
她回忆起好几周的漫长准备,连穿好几天的Q服,主观时间延迟,准备好触犯法律,好让阿尔肯逮捕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永无止境的监狱生活,心灵沉浸在一段久远的回忆里。暴力出逃,被佩莱格莉妮甩入太空,在新的身体中醒来,颤抖、无助。
全都是因为那个贼。
现在还多了一条量子脐带,连接佩莱格莉妮为他制作的身体,让她时刻都对他的思绪有模模糊糊的意识。就仿佛躺在陌生人身边,感觉到对方的动作,感觉到对方在睡梦中挪动。不愧是索伯诺斯特的女神,专挑这种准能把她逼疯的任务给她。
他摸了席丹的珠宝。愤怒让她感觉好些,一点点。不,愤怒不仅仅针对他,也是针对她。
“我把偷儿安顿好了。”培蝴宁温暖的声音出现在她脑中,至少这声音是属于她的,没被监狱沾染过。她用一只手捧起一个小小的白色化身:它扇动翅膀,痒酥酥的,像脉搏。
飞船玩笑道:“想爱爱了?”
“不,”米耶里说,“只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飞船道。蝴蝶离开她手心,绕着她的头振动翅膀,“孤零零地在这儿等你,太可怕了。”
“我知道。”米耶里说,“对不起。”突然间,她头盖骨内阵阵抽痛。她心中有道口子,仿佛什么东西被切掉又粘回去。我还是去监狱之前的那个我吗?她知道自己可以求助索伯诺斯特的超脑皮质,找出那感觉,将它打包送走。但这不是奥尔特武士该有的行为。
“你不对劲,我不该让你去的。”培蝴宁说,“去那儿对你不好,她不该逼你去做那种事。”
“嘘,”米耶里道,“当心她听见。”然而已经迟了。
小飞船,佩莱格莉妮说,你该知道,我会照顾好我的孩子,从无例外。
佩莱格莉妮出现在飞船里,站在米耶里上方。
淘气包,她说,你得正确使用我的礼物。让我瞧瞧。她坐到米耶里身旁,盘起腿。她的动作很优雅,仿佛飞船上存在类似地球的重力。她碰碰米耶里的脸颊,深邃的棕色眼睛搜索米耶里的眼睛。她的手指温暖,除了其中一枚戒指有条冰冷的边缘,正好在米耶里伤疤所在的地方。米耶里吸进她的香气。某种东西开始旋转,齿轮和发条转动起来,最后咔嗒一声各归各位。转瞬间,她的心灵如丝一般光滑。
喏,这样不是好多了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的方法很有效。不必再担心谁是谁,他们都是你。
失调的感觉消失了,仿佛烫伤的地方浇了凉水。突如其来的释放感太过原始、太过强烈,她几乎流泪。但这种事在她面前可不行。所以她只是睁开眼,等待着,准备好服从。
连声谢谢也没有?佩莱格莉妮道。好吧。她打开手包,拿出一根小小的白色圆柱体,把一头含在嘴里。圆柱的另一头点燃,释放出难闻的气味。那么告诉我,你对我的窃贼怎么看?
“我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米耶里平静地说,“我活着就是为你效劳。”
答得好,虽说稍嫌乏味。他不是很帅吗?来吧,说实话。有他这样的人在身边,你还能为你失去的小小爱情郁郁寡欢吗?
“我们真的需要他吗?我自己就能做到。让我为你效劳,就像过去一样——”
佩莱格莉妮面露微笑,红唇仿若樱桃。这次不行。在我所有的仆人之中,你即便不是最强的,也是最忠诚的。照我说的做,忠诚自会得到奖赏。
说完她便消失了,只剩米耶里独自留在驾驶舱里,蝴蝶绕着她的头起舞。
我的舱室不比堆放清洁用品的壁橱大多少。我用墙上的造物机做了杯蛋白质奶昔,可惜新的身体对食物还不太适应,没法消化。我只好用了用马桶:那是个自动移动的小口袋,从墙里钻出来贴到你屁股上。奥尔特飞船显然不怎么重视舒适度。
弧形墙壁上有块镜面,我一边解决那欠缺尊严却又无可回避的生理需要,一边打量自己的脸。它的模样不对头。理论上一切都完全正确:嘴唇、彼得·洛式的眼睛(有个情人这么说过,好多个世纪之前)、微凹的太阳穴、泛灰的短发已经有些稀疏。正是我中意的装扮:毫不起眼的身体,体型保持得还不错,再加上一簇胸毛。可我一看着它,忍不住就要眨眼,似乎总是对不准焦。
更恼火的还在后头:我脑袋里面也有类似的感觉。我努力回想,可回想就好像用舌头去顶一颗松动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