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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明天,确定吗?”雷克先生问。

福生打起精神,点着头表示毫无问题,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期待着这会成真。但就算如此,洋鬼子还是用那双蓝眼睛紧盯着他,“我们在这儿花了很多钱。投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无能。我也不能接受。”

“我明白。”

雷克先生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我们等等再跟总公司联络。把新的生产线设备从海关那边取回来后,我们再打电话。报告坏消息的同时也得让他们听到点好消息。我不想毫无成果就开口朝他们要钱。”他再次看着福生,“我们不想那样,对不对?”

福生强迫自己点头赞同,“您说得没错。”

雷克先生又喝了一口酒,“很好。去看看损坏状况有多严重。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报告。”

这表示他可以走了。转轴检查组还在车间里等着他,于是福生朝他们那边走去。他希望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希望那批货真的可以顺利过关,那样他就可以用事实证明自己。这是一场赌博,但不是坏的那种。再说,那洋鬼子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听到更多的坏消息了。

当福生走到转轴旁边时,阿迈刚从洞里爬出来,正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情况怎么样?”福生问。现在这个转轴已经完全从生产线上拆下来了,倒在地上的转轴看起来就是一根巨大的柚木。裂缝非常大,一眼就能看见。他朝洞里喊道:“损坏很严重吗?”

过了一分钟,浑身沾满油脂的波姆从底下钻了出来。“通道非常窄,”他喘息着说,“有的地方我过不去。”他抬起一只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污垢,“支链毫无疑问是损坏了,至于其他部分,只有派小孩下去看才行。如果主传动链有损坏,整块地板都得掀起来才能维修。”

福生皱着眉头往洞里看了看,这让他想起了南边丛林里的那些隧道、老鼠和瑟瑟发抖的幸存者。“看来我们得让阿迈找一些她的朋友过来。”他再度检查损坏情况。曾经,他也拥有过这样的工厂,所有的仓库都堆满了各种货物;而现在,瞧瞧他成了什么样子:一个洋鬼子雇用的杂工。他已经不年轻了,身体时时刻刻都处在崩溃的边缘,而整个民族的复兴计划却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他叹了口气,强压下失落的心情,“我要知道损坏的具体情况,然后我会和老板谈谈。别再来‘惊喜’了。”

波姆双手合十,“是,Khun。”

福生转过身向办公室走去,头几步有点瘸,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不能给病腿更多的照顾。经过了一天的忙碌,他的膝盖很是疼痛,这是同样的巨兽在他曾经拥有的工厂里给他留下的纪念。走到台阶顶端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那头巨象的尸骸,以及工人们丧命的地方。过往的回忆像群鸦一般在他身边盘旋,撕咬着他,想把他的头扯下来。那么多朋友,那么多亲人,他们都死了。仅仅四年之前,他还是个大人物。现如今?什么也不是。

他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里非常安静。空的办公桌;昂贵的踏板计算机,由踏板和狭小的屏幕组成;公司的巨大保险柜。他的目光扫过这房间,戴着绿色头带的狂热宗教信徒似乎从阴影里跳了出来,手中的弯刀上下翻飞――但这些只是回忆而已。

他把门关上,将屠宰和维修现场发出的噪音隔绝在外。他强迫自己不要走到窗边去看下面的血泊与尸骸,也不要沉溺于回忆之中:马六甲的下水道中奔流的鲜血,还有像待卖的榴莲一样堆起来的头颅。

这里不是马来亚,他提醒自己。你在这儿很安全。

尽管如此,那些影像却没有散去,反而如照片或者春节的焰火一般清晰。就算那场事变已经过去了四年,他仍然需要借助一定的仪式才能冷静下来。情绪不佳的时候,几乎所有东西都让他感到危险。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回忆那蓝色的大洋,以及波涛之上属于他的快速帆船舰队……他再度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整个房间又变得安全了,除了摆得整整齐齐的空桌子和落满灰尘的踏板计算机之外别无他物。百叶窗将炽热的热带阳光挡在外面。一团一团的尘埃与焚香的烟雾混在一起。

在房间的另一端,那阴影的深处,公司的两个保险柜反射出阴暗的光泽;那钢铁制成的物件蹲在那里,似乎在向他挑衅。福生有其中一个保险柜的钥匙,那里面装着平时用的现金。但另一个,也就是那个较大的保险柜,只有雷克先生才能打开。

已经很接近了,他心想。

那个保险柜里装着蓝图,距他仅有几英寸的距离。他曾见过它们摊开来放在他的面前。那里面有经过基因改造的海藻的DNA样本;存放在固态数据立方体中的基因图谱;关于如何培养和处理这种海藻,并将它的膜制成粉末添加到润滑剂中的说明书;如何对制造扭结弹簧的金属丝进行必要的回火处理,以使其可以与新的外表涂层发生相互作用的详细阐述。新一代的能源储存技术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而这新技术将为他本人,以及他的民族带来新生。